posthouse 发表于 2005-12-19 12:38:21

杜普蕾传

杜普蕾传(1)
 
杜普蕾三岁时,有一天一大早便骑着脚踏车出门,之后便不见踪影,直到日幕低垂,警察带她回家时,心急如焚的妈妈才看到失踪了一天的女儿;而她却若无其事般,好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问她去了哪里,她答道:「去看海」,而海离家足足有五十哩之遥呢!第二天早晨,她照旧出发,下定决心非到达这个目的地不可。
  杜普蕾从未在海边住过,对于海却有着与生俱来的好感。父亲的家族曾经在饱受海风吹袭的泽西岛上住了数代之久,外祖父威廉.格里普家里世代以捕鱼为业,经常驾驶拖网渔船在朴内芧斯湾外捕鱼。
  威廉和他的太太莫德住在Peverell(朴内茅斯一个中下层地区)一栋梯形房屋的一楼,在自家附近的Devonport船坞里作木匠。威廉身材高大,为人随和,有一副非常好的歌喉,但仅在当地教堂合唱团和联欢会表演过,太太在体型和脾气上则和他相反。自从女儿艾丽丝出生后(1914年6月6日),莫德就对独生女满怀期望,在艾丽丝年仅七岁时,莫德就买了一台钢琴给她。但据住在楼上的表兄说:「事实上,父母是把她绑在钢琴上强迫她练习的。」
  艾丽丝就读于Devonport女子中学,同学们都还记得她笔直的姿势、整齐洁白的衣服,以及高超的足球和游泳等技巧。她活泼开朗,总有用不完的精力和热情。在体型上,她和父亲一样高大,有一头自然卷曲的深色头发,一双灰绿色的眼睛,脸上有酒涡,下颚方形。十几岁时她就已有极好的人缘,参加学校所有的音乐会,有时还演奏她自己的作品,结果引起了朴内茅斯管弦乐团协会的指挥华尔特韦克斯亨的注意,收她作弟子。随后参加朴内茅斯音乐节的比赛,和一位女大提琴家在当地一所精神病院里举行一连串的演奏,获得佳评如潮,咸认为她是一位难能可贵的天才钢琴家。那时才不过18岁的她,也就因此而赢得了「Dalcroze韵律体操伦敦学校」的奖学金。
  Emile Jaques-Dalcroze为瑞士音乐家及教育家,1865年出生,曾经设计过「对等风格流动系统」,主要是针对大多数的巴哈作品。学生们和一位钢琴家在一起,他们的速度由每一个音符的长短来决定;对于四分、八分和十六分音符,他们作过很多次的讨论。这种节奏性的训练,可以增进孩童们的姿势、体态的优美以及听音的技巧。
  艾丽丝和四个女生同住一大栋四层楼房里,座落在布朗普顿路上,靠近学校。四位女生都比艾丽丝年长;她们不但把这里当作住家来使用,还把它当作教儿童学习音乐的场所。房子里有五架平台钢琴,两架立式钢琴。艾丽丝和玛莉.梅同住在四楼,玛莉在日内瓦时原本就随Jaques-Dalcroze学过钢琴,在艾丽丝的生活中扮演大姊姊的角色。她发现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孩「非常聪慧,除了钢琴以外,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玛莉有一对大眼睛,神情自然,一点都不造作。与她同住在一起,随时都会有危险。如果她要煮开水,她会忘记装水,就水壶放在炉子上煮;她洗澡时,洗澡水会顺着楼梯倾泻而下。她的房间真是乱得可以了。她母亲简直把她给宠坏了;宠到连衣服都不会挂起来。虽然如此,我们却都非常爱她。我们非常珍惜同在一起的时光,且总有谈不完的话。我们从古到今,从近而远,可说是无所不谈。」
  艾丽丝仅花了两年时间就完成了一般人要三年才修得完的课程,获得了教师证书,同时也获得了另一项奖学金。这一次是到皇家音乐院进修。1943年,她写了一封信给Devonport学校的校刊,信里说伦敦这个地方「住起来令人毛骨悚然,保证让你退壁三舍。」她还说,除了在皇家音乐院上课外,她还在三所学校教导三岁至15岁的孩童作「韵律体操」,她最喜欢教的是年龄最小的学生。
  学院的学生所过的都是与世隔绝的生活,对于外在的世界毫不在乎,音乐就是他们的生活 。学院里有一位名叫玛果.佩西的学生,在学校中认识了艾丽丝,记得她「非常强壮,有罗塞莉般的脸和一对大又诚实的眼睛」。玛果是一位个性外向的人,和艾丽丝一样都是随艾里克.格兰特学习钢琴,随西奥多.霍兰学习作曲。她形容这位老师为「英国的贵族,非音乐界的等闲之辈。这位老师不但腰缠万贯,而且温和有礼,心胸开阔,有长者的风范,许多年轻音乐家难得的朋友。他常邀请学生和喜欢音乐的朋友与艺术家到家中一聚。他住在肯新屯,住宅顶层有一铺陈华美的音乐厅,供宾客聚会之用。聚会结束之后,他会送宾客上出租车。他是一位身材高大、动作缓慢的人,年约60,可是,在我们看来已经够老了。他的太太相当年轻,具有一半德国人的血统,年纪比艾丽丝和我大不了多少。她总用美丽的笔迹替他抄乐谱。」
  在学院中的五年里,艾丽丝光茫四射,不论在钢琴、作曲、和声、听力训练等项目都得过奖,也拿过奖学金。1934年,她参加了朴内茅斯音乐节的比赛,结果也嬴得了首奖,奖品是一架钢琴。她谱写的一首芭蕾舞曲在伦敦被业余团体用来当作舞曲音乐。为了维持生活,她一面在肯新屯、Letchworth和East Grinstead的几个学校,和布朗普顿路的「儿童音乐教室」里教钢琴和韵律活动。同时也在学院里(为了微薄的津贴,同时也为了资历)担任副教授的职务,代那些请假的专任教师们上课。艾丽丝的时间被工作占得满满的,再没有多余的时间参加社交的活动,不过她似乎并不在意。偶而玛莉.梅会带艾丽丝去她在Earls Court的家玩,玛莉的母亲非正式的收她作了干女儿。玛莉还记得家中的一位房客让艾丽丝着实脸红了好一阵子。「他的名字叫约瑟夫.伦斯,是一位荷兰人,生就一副马脸,个儿高高,约有六呎四左右,对你讲话时,得弯下身子来,他后来成为荷兰外交大臣(1971年,约瑟夫.伦蓝斯成为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秘书长。)」可是,艾丽丝只衷情于音乐和她音乐上的朋友,所以伦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经由梅夫人的介绍,艾丽丝也认识了瓦奥莱特.贝克夫人。贝克夫人后来在艾丽丝的事业上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她没有孩子,不过非常有钱,常常在经济上支持年轻的音乐家。梅太太知道艾丽丝在经济上的拮据,于是建议贝克夫人邀请这位年轻女子在她冠盖云集的宴会上演奏。她照做了,艾丽丝也获得了满堂的喝采。结果,贝克夫人还特别为艾丽丝在威格摩厅安排了一次钢琴演奏会。不过,贝克对于艾丽丝一生最大的影响,还是她自愿协助艾丽丝入伊根•派特里(Egon Petri)的门下学琴。
  派特里是一位名震四方的德裔荷兰钢琴家,曾经受教于布梭尼,在曼彻斯特音乐学院任教。他受人敬重的地方,在于他深邃、有力的演奏,特别擅长于演奏巴哈和李斯特的作品。艾丽丝的手掌大,喜爱弹奏大型的作品,对派特里极为崇仰。一天午餐时,贝克夫人问她:「你想不想去参加他夏天在波兰举办的讲习?」足迹从未踏出得文郡和伦敦以外地区的艾丽丝听了真是喜出望外,这是一九三八年的事。这一年的夏天,就政治上来讲是历史性的夏天;可是,政治却对这一桩即将改变艾丽丝一生的事件毫无影响。
  德瑞克.杜普蕾(Derek du Pre)写了一本很怪的小说,书名为《当波兰微笑时》。在这本书中,他以含蓄地笔调,诉说了他对艾丽丝.格里普小姐的追求。自从诺曼底的威廉公爵于公元1066年征服英国以来,他的祖先就一直住在这个岛上,而他是第一位离开这个岛的杜普蕾家族。德瑞克曾经于泽西的维多利亚学院读过书,之后,他放弃了加入家族中旺盛的香水事业,转而服务于岛上首府圣海利亚的一家银行。1936年,他只身前往法国和捷克旅游,在火车上认识了一位小提琴家。这位小提琴家邀请他去波兰的乌克兰一游。两年之后,德瑞克不顾德军已经开到了捷克的前线的报导,还是接受了这项邀请。
  《当波兰微笑时》不但是一位年轻人热情奔放的故事,若是把当时的时局也列入考虑,我们还可以说这是作者不顾当时政治现实,怀着田园般的梦想去渡假的一则故事。映入眼帘的事物,包括人物、风俗、景色,无一不使得德瑞克着迷。在克拉科,他第一次见到犹太人,感觉一切都非常新鲜。书中他还写着他一边漫步于波兰的乡间,一边拉着他的手风琴,途中遇到其它的游客,于是,他就应和这些异地相逢的游子们,同声唱着巴伐利亚的山地歌曲。在靠近喀尔巴阡山脉一处登山中心Zakopane的别墅里,他遇见了一位年轻、充满活力的好女孩。那时,这女孩正随着伊根.派特里学琴。
  德瑞克也记载他和艾丽丝穿越八月的雪,一同登山;当踏过牧羊人的小屋时,远处传来阵阵的铃声。在山顶的一间屋子里,他们看到了45个来自不同国家的登山人;这些人一排一排地睡在一间大房间的地板上。「月光泻下山谷,山另一侧的阴影突出高耸着,一块一块的雪好似白色的大洞,眺望远处,看到月光从一个一个小湖中映照出来。四周静得出奇,唯一的声音就是远方的瀑布,以及偶尔发生的雪崩。第二天,他们去一个山谷探险,「艾丽丝和我为农人们吹奏口琴和口哨。在田间、山谷的农人把小提琴和大提琴绑在身上,围成圆圈,跳着马祖卡和波卡舞曲,直到累得跳不动为止。」
  在这么浪漫的环境下,要一对男女不坠入爱河恐怕是相当困难的事。书中有一帧两人着农装的照片,两人相视而笑。德瑞克那年30岁,长艾丽丝六岁。他高大英挺,文质彬彬,有双淡蓝色的眼睛。他离开了Zakopane的时候,艾丽丝已经答应他的要求,在他的书里写一章有关波兰和乌克兰的民歌。几个星期后,艾丽丝返回伦敦。玛莉梅从她的谈话里,已经清楚知道,虽然德瑞克尚未表明心意,可是,艾丽丝却已是非此君不嫁了。
  德瑞克经常造访布朗普顿路的那一栋房子,但依然没有向艾丽丝求婚。他富有的家庭可能会认为木工的家世门不当户不对,这可能是使他裹足不前的原因。不过,一旦英国参战,那么时间就会成为任谁也买不起的奢侈品。1940年的7月25日,这一对恋人在没有知会家人的情况下,偷偷地在肯新屯公证结婚。典礼简单隆重,由法院里的一位职员和玛莉梅充当证人。玛莉梅带了一大串的秋牡丹来恭贺两人。根据他们的结婚证书上所登记,他们早已同住在 一处了。
  德瑞克加入英国步兵第一团,在卡特汉和散德赫斯特接受训练,并且授阶军官之职;艾丽丝则持续她的音乐活动。修完学业后,她继续教学的工作。她和音乐院中认识的一位中提琴手温妮.考伯菲尔合作,在音乐俱乐部中演奏,并且她在伦敦的无线广播电台以及英格兰西部演奏。一些认识她的音乐家们都相信她雄心勃勃,可是,她虽然有天份,也肯下功夫,却仍然缺少了成功演奏事业所需的表演欲。玛莉梅相信,从艾丽丝遇见了德瑞克的那一刻起,她唯一的志向就是做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1941年,德瑞克还在受训时,她就已经怀孕了。第一胎是个女孩,名叫席拉莉(Hilary)。
  两年后,艾丽丝告诉玛莉梅的母亲,说她一直想再怀孕,可是一直没有成功,后来她注射了妊娠剂,结果她终于还是生下了第二个女儿:1945年1月26日,贾桂琳.马莉生于牛津。她的教父母包含西奥多.霍兰太太,也就是艾丽丝以前在学院时的作曲教授太太,以及德瑞克于1942年在一个军官实习训练单位课程中所认识的洛德.拉塞尔斯(现在改名作洛尔.洽伍德)。
  战后,他们曾一度住在萨里郡的坎伯利。1948年的春天,儿子皮尔斯(Piers)出生。德瑞克在伦敦谋得了一份工作,负责编辑一份会计刊物。于是,这一家人也就在伦敦南方郊外的Purley定居下来。Purley是一个很多人向往的中上阶层地区,是一个规划过的社区,道路两傍绿树成荫,有很多历经了两个世纪的房子,和大型的花园。杜普蕾一家人住在14 Bridle Way上一栋爬满着葡萄藤的大房子里,离学校很近。现在的艾丽丝已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她自己的母亲虽然没有教过她怎么理家,她现在却学会了煮饭,也会为孩子缝裁衣服;不过她从未淡忘过音乐。她在自己的孩子中寻找音乐天赋的影子,结果,她不但没有失望,而且还有些喜出望外,因为三个孩子多多少少都显出了不凡的音乐资质。席拉莉钢琴学得很快,演奏具有敏锐的鉴赏力。皮尔斯最后则选择了单簧管。他也有一副好歌喉,不过,他从来也没有想要锻炼这两种天份。倒是贾桂琳.杜普蕾(Jacqueline du Pre,以后全书简称贾桂琳.杜普蕾为杜普蕾),艾丽丝看到她天赋的异禀。多年之后,只要家中有客人来时,艾丽丝就会告诉他们,说杜普蕾九个月大的时候,就会重复在她的高脚椅子上敲出节奏,18个月大就会哼《咩!咩!黑羊》曲调。在她还没有渡过第四个圣诞节,杜普蕾就会唱《离开马槽》给妈妈听,不但唱得字正腔圆,而且还带着一种感情。艾丽丝说:「我很清楚,这不单止是小女孩唱歌而巳,它蕴藏着很多很多的东西,毫无一丝早熟的现像,音乐就非常自然完美地流泻出来。」
  杜普蕾四岁的时候,听了姊姊上的音乐课就能在钢琴上重复把曲子弹出来,不过五岁生日前所发生的一件事倒才真正引领了她进入音乐的领域。她一直都非常清楚地记住这件事情,她说:「我记得有一天在家中的厨房里,抬头看那一部老式的收音机。我爬到烫衣板上把它打开,然后就听到介绍管弦乐团乐器的节目。那一定是BBC的『儿童时间』。我对那个节目一直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但就在大提琴出来那一刻,我立即就爱上了它。这个乐器里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话,从此,它就成为我永远的朋友了。」她告诉母亲:「我要制造这个声音。」
  艾丽丝立刻为她物色了一位老师。她早已听过加菲尔德.豪的大名。她的女婿丹尼斯.马修斯是艾丽丝在求学时就认识的一位钢琴家。安娜.豪是一位俄裔犹太人,胖胖的,头发及眼睛都是黑色,有一双保养得很好的美手。她的女儿,也就是米拉.韩德森太太说:「她是一位完全疯狂的优秀音乐家,在作曲或弹钢琴上并没有太杰出的表现,却有一股引领别人演奏的超卓能力。她相信自己什么乐器都会教,而她也真的做到了!当艾丽丝带着杜普蕾去找我母亲,说她的杜普蕾要学大提琴时,我那位对大提琴一无所知的母亲居然说『好,我一定教她!』」
  豪太太带了一把大提琴去杜普蕾家,为杜普蕾上第一课。在杜普蕾眼里,这把大提琴简直就是「庞然大物」。这是一把标准呎吋的大提琴,对于小孩子来讲的确是太大了。杜普蕾站着拉,像是在玩低音大提琴一样。米拉有一个女儿雷切尔,年龄与杜普蕾相仿,那时正在「伦敦大提琴学校」(London Violoncello School)念书。米拉本身就是练大提琴的,并且写了「一本图文并茂的小书,里面有简短的旋律,让雷切尔用一个手指练习。我母亲说:『把妳那一本书借给我。』她把书给了杜普蕾的母亲。我不敢说她把它照抄了一遍,不过她的确是用了我的构思,极为成功地写下了相类似的曲子,且附上了诗和图片说明。最后以「为我的大提琴与我所写的歌曲」(Songfor my Cello and Me)的书名出版(接下一本是《Songs forSongs for my Fiddle and Me and Hilary's Songs》)。这本书已经成为很多小孩练习大提琴的启蒙教材。
  书里的曲子和图画都是艾丽丝在晚上,趁孩子们都睡了之后写的。杜普蕾从睡梦中醒来,发现了床边放有一首新作成的曲子,曲谱上还有文字和图画的说明,真是兴奋得不得了。她刚练熟了这首曲子,就准备创造新一种的声音,于是艾丽丝就会按她的意图再写一首新歌。第二天早上,杜普蕾下床后第一件事,就冲下楼,和妈妈一齐练习新的曲子。里面的说明的文字可能只是C、G、D、A等字母,母女俩都会练得不亦乐乎,但是每一首曲子都是新的,具有挑战性。「杜普蕾的第一本大提琴书」写于1950年三月,里面有14首歌曲。两个月之后,妈妈已经需要为她准备第二本书了。
  大提琴是一种很难演奏的乐器,对小孩子来说尤其更难。演奏者必须要有精确的控制,还要像小提琴家一样具备良好的听力,而肌肉的控制也要更完美才行。它的弦按起来比小提琴要粗,也更结实,每一个音符之间的距离也比长些。杜普蕾想要在原本就已经过大的乐器上奏出高音符,她就必需拼命把手给拉长才行。可是,她不但克服了这些难处,而且适应的速度快得惊人。就在杜普蕾开始学习大提琴后不久,玛莉梅来探望艾丽丝,她回忆道:「艾丽丝要她演奏给我听,我永远也忘不了。杜普蕾坐在她的小椅子上,面前放着乐谱。就在拿住大提琴的那一瞬间,她好象被催眠般,不再只是一个年仅五岁的小女孩!」诚然,她与乐器之间的亲和性以及与生俱来的音乐感,真是不可思议。多年之后,杜普蕾告诉别人说,只要看见别人面露惊讶之色,她就知道自己演奏得「相当的好。」「我对音调的感觉极强,所以我知道如何去演奏。对我来说,拉大提琴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事了。我喜欢以真实自然的感觉去演奏 ,我觉很好奇,单单凭着这两样东西,就能够发出这么美妙的声音来。」她就像小鸟展翅高飞一样,找到了自己的天地。
  豪太太用不按牌理出牌的方式教了杜普蕾三个月。艾丽丝实在忍受不了她的古怪教法,于是便决定要女儿接受「正常」的大提琴教育。她特别请了当时「伦敦大提琴学校」校长赫伯.华伦来听她女儿演奏,很多杰出的大提琴家小时候都随他习过琴。他身材矮小,白发,穿得非常的体面;他的脚一长一短,所以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他的学校位于诺丁安郡,与音乐学院靠得很近。这所学校就像华伦一样,到处都是十九世纪的过时风格。学校里的灯光很暗,形式极僵化。花盆里种着几株行将枯死的棕榈树,地板上到处贴着绿色油布,墙上挂着过去学生们的签名照片。华伦有一位名叫爱丽森.达尔林普尔的助手,可能是伦敦最佳的儿童大提琴老师。华伦就让杜普蕾跟着她学琴。
  这位老师特立独行,处处都都不让安娜.豪专美于前。她是南美人,个子高大。米拉.韩德森对她记忆鲜明,说她是:「脾气很扭,发形怪异,好象头上挂满了金黄色的香肠,又好象她永远都戴着发卷,从来不把头发吹直一样。她教小孩子握弓或拉琴根本不照道理来,却处处表现出音乐的天赋。她的声音很甜,但有着荒诞且很夸张的态度,常常闹出了很多的笑话,连她自己和学生们都觉得非常可笑。几乎每个想学大提琴的孩子都是她的学生,且都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果一个小孩子将来想以演奏弦乐器作为终身的职业,那么,五岁应该是开始练习的最佳年龄。虽然五岁小孩的手和肌肉都还非常小与柔弱,因此,教小孩子学琴,务必顺其自然,让他们感觉轻松自在。这种方式,既可以让小孩开始学习,又可免去不必要的压力。一个小孩若有天赋,五岁时便会很认真地想学习,可是如果老师太严格,那么孩子便可能永远也不会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而仅仅停留于模仿老师的阶段。爱丽森虽然缺少正式的训练,也从来没有演奏过,不过她好象不用人教,就把这些窍门摸得一清二楚。她要艾丽丝把杜普蕾的大提琴换成小一点的,也就是其它孩子们所用的那种。这对自负的杜普蕾可是一次很大的打击。课一周才上一次。学期终了,达尔林普尔小姐都会安排一次小型的音乐会;所有小孩都会装扮整齐,把他们学会的小曲子奏给别人听。演奏完之后,他们就会举行宴会。米拉.韩德森回忆起那时的情景说:「坐在那里的小朋友里,有一大堆都是音乐家的孩子,包括悉尼.格里勒、沃森.福布斯和维恩.约瑟夫的儿子。这小型的大提琴很难调音,因为大家都靠得太近了。」
  「『伦敦大提琴学校』的小女孩们是第一批学习采取要男人坐姿的学生。一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于前,大提琴一直都是属于男性的乐器,大家都觉得拉大提琴有些粗鲁。女孩子所受的训练一向都是把一只脚小心缩放在大提琴下,右膝盖则向下微弯成类似横鞍状的姿势。这种姿势相当不便且不合逻辑,对演奏者的背脊尤其有害,当第一位女大提琴家将双膝伸出绕住大提琴演奏时,人家会认为轻佻。」
  1952年七月五日,学校举办了一场演奏会,由杜普蕾演奏舒曼的《慢板》、舒伯特的《乐兴之时》,一首与四重奏乐团合作的传统乐曲,三首短小的三重奏。另一位学生威尼弗雷德.比斯顿演奏艾丽丝.葛利普《为我的大提琴与我所写的歌曲》书中的一首曲子《唱与摇摆》。米拉.韩德森此时就已经看出杜普蕾是「天边遥远的一颗明星。她是一位圆圆胖胖的小女孩,眼睛呈淡蓝色,不太爱讲话,大都由妈妈代言。我想其它女孩大都认为很难跟她讲话,可是大家却对她那出类拔萃的听力、心无旁骛的聆听能力,以及她所奏出的音符感到讶异不已。」

posthouse 发表于 2005-12-19 12:38:46

杜普蕾传(2)


在《In Nature's Gambit》这本书中,心理学家大卫亨利费德曼花了六年功夫研究六名天才儿童,写道天下总是不乏天才儿童,且在世人眼中总有些超乎自然,大家常以夹杂着惧怕、轻视、忌妒和敬畏的心情来对待他们。「天才」这个字的原义是不正常或怪异。费德曼博士描述了一个家庭发现家中出了个天才时的反应:说道「父母几乎会放弃一切东西,只求这个天才得以发展。这种做法可能会牺牲其它小孩;即使兄弟姊妹中也有天才,但父母显然不可能同时照顾两位天才了。」
  如果席拉莉的天赋不在于音乐的话,她的生活就会过得轻松悠然多了。不幸的是,对于整个家庭来讲,她的音乐天赋与妹妹不分高下。艾丽丝的朋友们都了解这一点。一位早在皇家学院就认识艾丽丝的小提琴家露丝玛丽.雷帕波特,记得她俩的一位朋友告诉她说艾丽丝.葛利普有两个杰出的孩子,都是天才。那个时候这两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根据钢琴家桃乐丝.奥斯汀说过:「席拉莉七岁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明星。」杜普蕾选择了大提琴以后,席拉莉就从钢琴转往小提琴,然后又学长笛。之后,长笛就成为她的主力乐器。露丝玛丽.雷帕波特说她钢琴弹得非常好,而吹起笛子来,恐怕没有人再能比得上了。不过,笛子并不是最富魅力的乐器,无法拿来跟大提琴比。而艾丽丝呢?她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杜普蕾身上了。
  这两个女孩都曾参加BBC的儿童电视节目,可是并没有一起表演。一次,在献给杜普蕾40岁生日的电台节目中,席拉莉平生唯一次公开谈论她妹妹,她说:「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练习过,也很少一起演奏,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我们曾和妈妈合作过三重奏,可是吵架总比享受来得多。也许我们彼此妒忌对方。我记得,每当有人来家里听她演奏的时候,我就躲到厨房里去。我不记得自己有忌妒感,可是那也许是因为我有这种感觉已经太久,所以习惯就成自然了。她话不多,往往都透过大提琴来表达。她较适合与大人相处。大家过去常常问我:『妳那位好妹妹好吗?』」
  五岁的时候,杜普蕾进入了位于Commonweal Lodge的一所幼儿园就读。这是一所座落于Purley的老式私人贵族学校。当时席拉莉已经是这里的学生。老师们记得这两个小孩都才华洋溢,充满朝气,表现得完全正常,喜欢运动和游戏。上了中学之后,杜普蕾的老师辛西亚.戈斯内尔发现杜普蕾是一位「非常好的小女孩,完全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她说:「有一次我们举办了一个音乐会,她带了她的大提琴来,坐在舞台后面,看起来很有落落寡欢。如果你对我说,这个女孩子会成为当代最杰出的大提琴家,我是绝不相信的。倒是席拉莉才是大家心目中的音乐家。她钢琴弹得可真好!」当时学校的秘书亚丝当小姐说:「我们并不知道杜普蕾有音乐的天赋,一直到她妈妈告诉我们她因为音乐课业的关系无法上太多课,我们这才注意到。学校并不同意这项请求,因为我们认为一个孩子应先接受通才的教育,才谈得上专才的培养。」
  也许就是因为学校这样的态度,也可能因为把两姊妹分开是一个好主意,或是因为杜普蕾通过了葛罗伊登女子高中严格的入学考试,而席拉莉没有。不管原因如何,艾丽丝还是把杜普蕾转到葛罗伊登女子高中就读。这所高中创立于一八七四年,是全英国最古老的女子高中,其标准要比Commonweal Lodge来得高,师资更优秀,设备也更好。学生的智商若非达到一佰二十是不会被准许入学的。学校的女校长亲自测验杜普蕾,给她的评分是「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但智商过人。她父亲带她来面试,告诉我们说,她有音乐天赋。」
  葛罗伊登高中是由红砖建成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物所组成,原本是私人住宅,现在则是葛罗伊登的中心区,邻接Purley。女孩子穿水蓝色衬衣,袖口上有绿白相间的条纹,V形领口,水蓝色的短上衣,系上深绿色领带,白色的衬衫,以及水蓝色的绒布帽,配上白色的带子,带子上别着常春藤形的绿色金属校徽。杜普蕾第一位老师是韦尔顿小姐(现在则是佛林太太)。她说:「我班上只有二十多位学生,所以我和她们非常熟。我们在一间名叫Elms的小房子里上课;它有六间教室。我负责教地理、美术、女红、历史、自然、英文和数学。鲍威尔小姐教圣经,摩根小姐教音乐。杜普蕾在打击乐队里担任三角铁。她曾经把她妈妈为她写的大提琴练习曲里一幅幅小画拿给我看。这些画都画得非常专业、鲜明、又生动,她拿画给我们看的时候,表情非常兴奋。」
  「每到阴雨天,或她们等着吃中饭的时候,杜普蕾就会在大厅的钢琴上弹奏汉斯.克里斯汀.安德森所写的歌曲以娱同学。孩子们都坐在地板上,随着音乐唱歌。我们可是她头一批听众。Elms的气氛轻松自在。放学之后,家长们会坐在楼梯底,所以当我们和孩子走下来的时候,就可以和家长们彼此认识聊天。杜普蕾和她妈妈经常开怀大笑,看起来就像姊妹一样,彼此关心对方,也很快乐。我记得学生们会去杜普蕾家赴宴。」杜普蕾的同学Parthenope Bion也去过她家,记得杜普蕾家的宴会和别家小孩不一样,所有的游戏都和音乐有关。她说:「喝茶的时候,有人会先拿一根汤匙或叉子敲瓷杯或玻璃杯,接着,就在杜普蕾先生的指导之下,我们把杯里的东西喝掉一点点,或再斟上一些,将杯子调出正确的音符,以便奏出「生日快乐」这首歌。这的确是好玩又健康的游戏,难道杜普蕾不干音乐以外的事吗?或者,她就像老烟枪一样,所收到的礼物总是和烟脱不了干系,好象认为除了抽烟以外,已经别无他事可做了?」同去赴宴的另一位女孩玛丽.莱特也还记得当日的情景,她说:「她的大提琴就挂在墙上。有人告诉我们说那是杜普蕾的大提琴。我们都知道她大提琴拉得很好。我吹木笛,和她合奏了一曲,于是有人说她的音准真是好极了,不过,这对我们来讲,可是一点意义也没有。对我们而言,她不过只是一位会拉大提琴的普通女孩而已。她的身材非常高大,留着短而漂亮的直发。我还记得老师们曾骂她字写得太大,而且签名的时候用『贾姬』,而不用『贾桂琳』的全名。一直到她赢得了Suggia奖以前,她的生活一直都平淡无奇。」
  1953年,赫伯特华伦去逝了。有人发现,虽然他一直维持着学校里的音乐会和其它的传统,学校却早已濒临破产边缘。他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连职员们也都被蒙在鼓里。他照常办公,眼睁睁看着这个学校日渐消逝。他死后不到一年,「伦敦大提琴学校」就关闭了。爱丽森.戴利波到别处继续她大提琴的教学工作,可是,由于艾丽丝觉得杜普蕾随这位老师学琴已经够久了,现在她需要一位既能演奏又会教琴的老师。她请教音乐界的朋友,结果在他们的建议与机缘之下,她选定威廉.普力兹(William Pleeth)为杜普蕾的老师。
  那时威廉.普力兹38岁,比艾丽丝还年轻两岁,早已在伦敦博得辉煌的演奏成就。他的祖先是波兰籍的犹太人。他生于伦敦一个音乐家庭,和杜普蕾一样,也是一位音乐天才,七岁时就显现出大提琴的天赋。十岁时,他亦在伦敦的「大提琴学校」随赫伯特.华伦学琴。他讨厌「平凡」的学校教育,13岁的时候,他获准离开这所学校。那时,他获得了一份奖学金赴莱比锡随当代最受人尊敬的大提琴家Julius Klengel学琴。这位大师的高足包括有福尔曼(Emmanuel Feuermann)和皮亚第戈尔斯基(Gregor Piatigorsky)两人。普力兹在莱比锡音乐院中的首演受到了毫不留情面的批评。一年之后,他离开了Julius Klengel及德国,从此未再上过大提琴的课。
  1933年,普力兹在伦敦举行首演,奠定了他成功的演奏事业,可是,他说:「你花了好几个钟头准备协奏曲,不管艾尔加、德弗札克或是舒曼的作品,照着自己的艺术见解来处理这些伟大的作品,胸有成竹地照着你要的样子来诠释,结果呢?你到场了,和一位所谓伟大的指挥一齐演奏,而你所得到的却只是从头到尾使劲地去拉而已。」
  虽然他如此轻蔑独奏作品,爱德蒙.鲁布拉(Edmund Rubbra)与其它作曲家却特别为他及他太太玛格丽特.古德谱写音乐。他的太太是钢琴家,从1938年开始就与他一起演奏奏鸣曲。在五○年代早期,他和伊莱.葛伦(Eli Goren)组成了Allegri四重奏乐团。室内乐(和其它三位成员水乳交融地演奏音乐)变成了他的爱好,而且持续不变。他服务军旅的那段期间,曾经担任过很短一段时间的教职,战后又继续同样的工作。渐渐地,他接受的独奏演出愈来愈少,学生却愈来愈多。1954年,当艾丽丝打电话给他,问他是否愿意听一听她女儿的演奏时,他已在Guildhall音乐学校教了七年的大提琴和室内乐。
  今天,即使他已逾古稀之年,上大师班时仍然神采奕奕,风度翩翩。他讲话时措辞优美,逢人便称「亲爱的」、「甜心」。学生们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十岁的杜普蕾大老远从家里来到伦敦北部,结果受到他热烈的欢迎。普力兹身高中等,块头很大,细腿,手臂很壮。他的头发呈深色,面色红润,鼻梁高挺,双眼皮,手掌之大有如木匠般。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每个人都感染到他的温暖和活力。对于来自Purley的小孩子来说,普力兹比新鲜的空气更叫人舒适(即使说话时从不提高声调,亦从来不轻易表达自己的情感),跟他在一起,似乎一切的束缚都脱落了。他成为她的「大提琴父亲」,甚至亲过她的亲生爹娘,并且得到她一生最恒久的爱。
  在光线充足、空气畅通的音乐房中,艾丽丝坐在大型史坦威钢琴旁边,为女儿伴奏几首小品曲子。普力兹从未教过小孩子,这一下接触到这么位金发少女,心情既感动又兴奋。「她演奏时沉着自信,专心的程度不亚于大人。她的言谈举止看不出有任何早熟的迹象,清新如水、不沾尘俗。艾莉森.达尔林普尔已经为她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可是,她人虽小,却还没有吃够音乐粮食。」他们同意每个星期三和星期六都为她上一个钟头的课。打从一开始「那就像是对着墙壁打球一样;你打得愈用力,球就弹得愈起劲。第一天,她的潜力就被我看得一清二楚。在以后的几堂课中,这股潜力就好象是花一样绽放开来。做功课时,她的速度直似脱强野马一般,日进千里。」
  不出数月,普力兹就推荐杜普蕾去参加闻名的 Suggia Gift。葡萄牙籍的Guilhermina Suggia生于1888年,被世人推举为当时最伟大的女大提琴家。那个年代,葡萄牙的妇女连外出工作的都寥寥无几,更不用说是去演奏一种大家都认为是象征男性的乐器了。七岁她就就在公开场合演奏,12岁时担任Porto市交响乐团的大提琴首席,13岁时远赴德国莱比锡随Klengel学琴。17岁举行了首次独奏会,并认识了卡萨尔斯(Pablo Casals)。卡萨尔斯收了她这位女弟子,且和她发生一段狂烈与悲惨的恋倩。卡氏长她12岁,具有强烈的占有欲。这位年轻女仕那反复无常、时而近乎狂暴的脾气,吸引着他,也屡屡触犯过他。虽然Suggia和卡萨尔斯在西班牙同居共事过七年,甚至有些节目广告上,她的名衔还是卡萨尔斯夫人,但她至终没有答应他的求婚。1912年,Suggia结束了她和卡萨尔斯的关系,迁居英国,并在英国缔造了辉煌的演奏事业。讽刺的是,今天她或许是以在奥古斯都.约翰(Augustus John)画中狂野而美丽的人物而出名,而不在她的音乐造诣。在他的画中,她侧面穿著一件长而的深红的睡衣,衬托出她那乌黑头发与米色的皮肤,手里拿着大提琴(不拉)侧坐在马鞍上。1923年,她返回葡萄牙,嫁给了一位医生,并且终老于斯土(1950),享年62岁。《时代周刊》上刊出她的讣闻,说:「一度她和卡萨尔斯曾经是世上一对顶尖的大提琴家…,她的技巧和控制力都已经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可是她的诠释在温暖中带着葡萄牙人天生就有的热情。她的美丽和借着大提琴所倾诉出的力量,可以在奥古斯都.约翰为她所画的那帧出名的画像中窥见些端倪,因为这些都不是从她持弓之臂流泻出来,而只能在她浑然忘我的演奏时方得一窥究竟。」
  Suggia身后留有遗嘱,遗嘱中指定要把她那把史特拉底瓦利大提琴卖了,好筹措一笔私人的信托基金。这笔基金定名为Suggia Gift,由英国的艺术委员会管理,主要是要用来当作奖金,颁发给任何国籍未满21岁的杰出大提琴学生。担任评审委员会的主席是指挥家约翰.巴毕罗里爵士(Sir John Barbirolli),他自己除了是一位名指挥以外,也曾是大提琴家,曾经随赫伯特.华伦学琴。评审委员会都由名重一时的音乐家们组成。
  1956年7月25日,第一场试演会在皇家音乐院举行。杜普蕾年方11,是五位申请人中年龄最轻的一位。这次比赛对于主事者而言是一场恶梦,因为这一大群参赛者、伴奏者、父母和老师们都在后台,哄哄嚷嚷地挤成一堆。理论上,每一名参赛者有12分钟的时间演奏,且必须在下位参赛者从休息室登场前就离开舞台,可是,巴毕罗里根本就不把时间表当作一回事。他经常从大厅后头走到前面,指指点点表达他的意见,打断演奏的进行。
  虽然任何独奏家(不管年纪及才华)在上场比赛以前都会紧张,杜普蕾则不然。过了好多年,她在演奏会以前,才经历到百味杂陈,独缺喜乐的感受。她前一场比赛是在八岁的时候。那一场比赛在西敏寺的大厅举行,有些参赛的选手甚至年纪大她一倍。比赛时她溜出了房间,进入了大厅。大家都在那儿谈天说笑,对与赛者品头论足。有人看到她出来,就对她说:「看妳轻松的样子,你一定才刚演奏完,对不对?」她兴奋轻松地说道:「噢!不是的,我正等着上场呢!」她演奏妈妈写的一首曲子,结果得了第一名。
  巴毕罗里把普力兹的推荐函念了给评审委员们听,信上说道:「她是我所见过最杰出的大提琴家和音乐天才。无论是对音乐或是对大提琴,她都表现出令人难以相信的成熟。依敝人之见,她必定会有极其辉煌的大提琴事业成就,值得各位大力协助。」这位大指挥家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个孩子。他帮助她调好音,然后就在大厅后面,坐在另一位审察委员器乐家莱昂内尔.特帝斯(Lionel Tertis)的旁边。杜普蕾在妈妈的伴奏下,演奏了一曲韦瓦第的作品。她才奏了不到两分钟,巴毕罗里就站了起来,对特帝斯说道:「就是这样!」
  杜普蕾又继续演奏了圣桑和鲍凯利尼的作品。经常为Suggia伴奏的钢琴家杰拉尔德.穆尔(Gerald Moore)虽然不在评审委员之列,不过当时也在座。他后来写道:「一位金发的女孩为我们演奏,把我们都给吓了一跳。她站起来还没有大提琴高呢!听她演奏的诸公们都好象触电般。」巴毕罗里在笔记上写着:
韦瓦第:她绝对是天才,好的音色与发音。
《天鹅》:音乐上很不成熟,想象力不太够。
鲍凯利尼:技巧性比音乐性好。她真该在大提琴上下一番扎实工夫了。
  审察委员建议给她175磅的奖金,以弥补普力兹一个星期两堂课的学费(在Guildhall学校的赞助下)。不过,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杜普蕾每天除了正课以外,必须再花四个钟头练习。Croydon高中的女校长同意了这项但书。事后,艾丽丝告诉守望报的一位记者说:「葛罗伊登高中能让杜普蕾免去女红这种学科,真是开明得很。英国学校对于音乐的态度一向是:学生在拿到学校文凭前,可以把它当作嗜好。可是,等到你拿到了学校的文凭,对大多数孩子来讲,都已经过了学琴的年龄了。」
  The Suggia审察委员的这项要求,无可避免地使得杜普蕾与她同年龄的孩子们隔绝开来,也结束了她作为一个正常小孩应有的生活。对小孩子,尤其是青春期的孩子来说,与众不同就是「该死!」,得奖这件事把杜普蕾从同班同学的生活中推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不允许她再有任何怀春少女所共享的活动。她的女校长玛格莉特小姐,为她安排了一份特别的作息表。在她早上练习完毕之后,艾丽丝会载她上学(她和邻居们不同,要等到早上七点三十分才到校)。午餐过后,又开车接她回家,再作练习,然后再送她回校上一两钟头的课。此外,每一个礼拜要开车送她去伦敦上普力兹的课。同学们上科学课的时候,她却上德文课。她讨厌德文,可是亚当小姐和艾丽丝都认为,对一位有心在各国从事演奏事业的人来说,德文比较重要。即使她还有时间上体育课及玩游戏,可是为了顾虑到可能会伤到手,所以连这两种活动也被取消了。
  在她成长期间,杜普蕾一直对朋友和访问她的人说,学校的生活对她而言真是一段悲惨的经历。她说,有一群孩子围着她跳舞,边跳边喊着:「我们恨杜普蕾,」又说:「我的童年十岁就结束了,那一段日子真是好啊!」。无怪乎当学校的人还记得有她这个人,那真是令人大感吃惊了。不过,学校的记录虽然有她的名字,她可是一个「兼职」的学生。她在葛罗伊登高中待到14岁为止,之后,在伦敦中央哈利街的女王学院读了一年。大家认为能与她亲近的女孩子(虽然只有一个女孩子对她存有以下的看法),必定是很懂得为人着想,不是毫无知觉的女孩子。这些女孩子中,有一位是记者,一位是编辑,一位是心理分析医生,还有一位是社会工作人员。他们没有一位记得曾经看过或听过杜普蕾受到别人的恶待,更不要说是折磨了,虽然 威尔顿小姐承认 :「高中的孩子们都是团体行动,他们无法接受与众不同的人。这原因,除了部份是因为他们嫉妒别人的成功,另外是他们害怕将来默默无闻。」如果真的有孩子围着她这么喊着,那么,对于任何一个孩子来说,这都是无可挽回的难堪,更何况像杜普蕾这么敏感的孩子,那难堪的程度更是大到无法测度了。如果这话是她杜撰或想象的,那么,这就代表她遭人遗弃的感受,更是可悲可悯了。
  天才儿童和别的孩子们一样都需要朋友;希望别人把他们当作普通人来看待。别人不一定接受杜普蕾,倒是很崇仰她。当班上的音乐老师韩特小姐向全班同学宣布她得奖的事时,她说:「长大之后,你们会说曾经跟杜普蕾同班过。」她当然没有说错,就算杜普蕾否认她和学校的关系,学校也会和她攀龙附会的。
  在学校她始终维持着愉悦、友善和自信的态度。九岁的时候,她从Elms搬到汉普斯特,这是与众不同但更正式的家。老师琼.丹尼尔说她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安静又友善,爱开完笑。她的举止温和,做事慢条斯理的,看起来很快乐。」同班同学安德莉亚.巴伦说:「大家都喜欢她,没有人想过要嫉妒她。她从不摆架子,也不会装作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她常是学校音乐会的明星,她曾经演奏过《天鹅》。大家都说:「她演奏得真好!」可是我记不起来她有什么要好的朋友。说真的,我们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她和我们之间好象没有关联一样,我们也并没有真正接纳过他,我们让她和大提琴为伍。比杜普蕾小两岁的安妮.康奇说:「当她说她根本没有上学的时候,我大吃一惊。我们的学校非常传统,有一大堆时髦的规矩。不过她们尽力通融来帮助她,让她把学习大提琴放在首位,等有空的时候才学别的科目。学校本身也承认她和我们有距离。可是,我们之间还是有关系的,而且我们也都为她感到骄傲。我们真的为她骄傲。」
  另一位同学李丝莉.透纳也说:「我们都觉得她是好人,可是,我不记得还有谁比我更亲近她。然而,这种亲近和你们所想的不同。我曾经在她家和她一齐吹木笛。她家看起来很和乐,可是我和他们认识不深。我总觉得杜普蕾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或特别。我记得音乐老师问她的音准如何,并在她背后奏音,要她辨识。可是,如今想起来,她和其它人之间确实有距离存在。她花在练习上的时间太多,根本没空和别人玩。」
  Parthenope Bion回忆说:「过去我们是朋友,我想别人也是这么认为。她曾邀请我去参加她第一次的公开演奏会(学校的不算)。我想,她的父母很忌讳大家把她当作「神童」来捧(当时她才十二岁),所以,这次音乐会就没有大作宣传。这次节目由她和一个妇女合唱团担纲。我不记得是不是在休息的时候和她玩过,不知道她喜欢玩什么样的游戏。我想她总是喜欢去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心里总是惦记着音乐,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和其它孩子们隔开的。我想,她是非常寂寞的,想要和人交朋友,或找一些能和她接触的人都难如登天;同班同学们根本就不了解她最难于启齿的问题。另外,我想,她之所以会如此寂寞,可能也是因为她家庭太注重音乐的缘故,那就好象是说:『你只说冰岛话吗?好,我们替你请世上会这种语言的最好老师来教你。你所有的书都要用这种语文写的,你玩具上的说明、祈祷辞,甚至在吃饭的时候,都要说这种话。』他们忘记了女儿实际上是住在Purley,在葛罗伊登高中謮书,这里根本没有多少人知道冰岛在什么地方,更不要说是到那里去了。」
  另一位同学杰西卡.莎拉佳说:「我想,她从来没有搞清楚过我们谁是谁。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位了不起的音乐家。我觉得她上课往往心不在焉。其实只要看她在拉琴,你就可以知道她心在何处。她一拉起琴来,整个人就活了起来。」
  在杜普蕾进入另一个世界,并且把身旁的人(无论老少)都吓坏了的时候,这才显出她超尘绝俗的地方。丽白佳.第.圣冬佳是唯一自认为杜普蕾在葛罗伊登高中时的好朋友。她说:「她把我们都吓坏了。日常生活里,你完全看不出她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可是等她拉起大提琴来的时候,她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年轻人很难了解她猛烈的个性。」
  七到十三岁之间,杜普蕾常和丽白佳腻在一块儿,有时候杜普蕾会在她家过夜。每逢此时,杜普蕾就会在钢琴上即兴弹奏,丽白佳则随着音乐跳起舞来。对丽白佳的妈妈来讲,杜普蕾那几年似乎过得无忧无虑。她说:「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小孩子。她有礼貌,待人友善,从来不发脾气。丽白佳的朋友里,就数她最不活泼。我想,这也许是因为她整个人都被音乐所占满的关系。她拉起琴来,那样子真是吓人,猛烈又戏剧化。我记得她九岁的时候,来参加丽白佳的晚会。虽然她也只是坐着看大家,但看上去兴致勃勃的,第二天,她妈妈打电话来谢谢我,她说杜普蕾很少这么快乐。」
  丽白佳也经常在杜普蕾家过夜。「我觉得他们不是很有钱。屋子的顶层有一间大游戏室,中央的一张桌子常被大家抢来抢去。杜普蕾常在这张桌上做功课。我在学校的功课并不好,杜普蕾总是亲切温柔地陪我。有一次我们在作考前预习,她对我说:『贝姬,不要担心,我爹爹在读书的时候,除了画直线以外,什么都不行。』」
  「大约在13岁之前,我们一直都非常亲密。杜普蕾是头一个告诉我关于月经的人;那还是她的妈妈告诉她的,我们又怕又好奇。之后,当我开始对男孩子产生兴趣的时候,杜普蕾却愈来愈与音乐结下不解之缘。我们从来没有彼此说出自己的感受,我常和Parthenope 、安德烈亚作沟通,却不找杜普蕾聊。我们无法透过音乐和她沟通,她也不会用言语和我们沟通。我们的兴趣大都在于男孩子,但这似乎不在她的生活中,她对音乐非常认真,让我觉得自己好象是傻瓜一样。
  「我知道她搬到伦敦之后很寂寞,她妈妈打电话告诉我,可是一想到要去看她我就觉得很紧张。她那时已经很有名,而我不想因为她有名就表现得友好,我俩的世界已愈离愈远,我想她会觉得我很无聊。终于,我和她失去了连络。」
  「我非常喜欢杜普蕾,可是又很怕她。她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后来当我听到她生病的时候,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她了。我经常半夜醒来想她。有两年的时间,我天天都为她祷告。可是,现在我反而不知道她是谁了。」

posthouse 发表于 2005-12-19 12:39:03

杜普蕾传(3)




没有人能够完全了解到底是什么东西驱动了天才儿童的潜力,什么力量使得一个小孩能超越自我做出成人的事来。它大概单纯的就像做了一件格外令人高兴的事一般。有人对天才儿童做过研究,发现他们都有着和杜普蕾童年时相同的特征。他们的记忆力超强,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强烈好奇心常把父母和老师问得无言以对。米凯.汉伯格身兼钢琴家、老师及美国「天才儿童国家协会」的顾问,写过一本书叫做《如果你认为你的孩子是天才》。在书中他写道:「喜欢音乐的人不管做任何事都无时无刻不在听音乐,而具有音乐天赋的小孩子如果这样做,就会被误解成心不在焉;但实际上这就是创造的过程。」英国《音乐心理学与音乐教育社会研究杂志》的编辑Rosamund Shuter-Dyson写道:「让人感最到惊讶的莫过于天才儿童不演奏时,其实是极为平凡的。」每一个认识杜普蕾的人都有这种感觉。

  肯普在《音乐的心里》这本书中发表了他在1981年对音乐家人格结构所做的研究结果,归纳出演奏家所共有的倾向。他发现演奏家(特别是弦乐和木管乐器的演奏家)虽然大多很内向,却蕴藏着特殊的能力、独立性及打破传统思考模式的强烈欲望。他下了一个结论:「所有音乐家都承认,天赋异秉的孩童一眼就可以看出,而且绝不会看错,可遇不可求。」

  艾丽丝一定知道,每天四个小时的练习对一个年仅11岁的孩子来说,无论就体力上或精神上都相当耗竭。可是想到这是杜普蕾发挥潜力的关键时期,也只好如此做了。她关心女儿的身心平衡,例如有一次,全家在达特木渡假,在一个睛朗天气下,杜普蕾散步于荒野上,突然声泪俱下说她想念大提琴。栽培与保护杜普蕾天赋这两种责任使得她既觉兴奋,又感烦恼。杜普蕾占据了她太多的时间,这常使另外两个小孩感到嫉妒。艾丽丝觉得最光荣的事情,莫过于是她强调正常的家庭生活,注意家人的生心平衡,随时严防家庭的失衡。她带杜普蕾去听威廉.普力兹演奏舒伯特的C大调大提琴五重奏,结果听得艾丽丝泪如雨下,「孩子差点被我的泪水给淹死了,我实在是太喜欢他了」,可是她从来不带她去听协奏曲的演奏会。这也许是因为米凯.汉伯格曾提醒她说,带太小的孩子去音乐会是危孩险的事。他说:「孩子的听力及注意力与一般听众不一样。听得太多不但心力耗竭,也过于刺激了。对他们而言,音乐不是迷幻药,必须要有意义才可,对于年轻人来说,乐团那排山倒海般的声音会使他们痛苦难堪。同时,音乐只不过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而已,有时他们甚至无法忍受音乐所表达出的涵意。」

  就在杜普蕾14岁生日前两个月,杜普蕾全家人由Purley搬到了伦敦市中心。德瑞克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这个机构位于Regent's公园与牛津圆形广埸之间一栋三层楼房子内。杜普蕾一家获准住这栋建筑物顶层一间小公寓里,但不许发出噪音,扰乱在下面上班的工作人员。
  要上这来这儿,必须穿过公司接待室和走廊,经过伏案工作的人员,再搭乘只容纳两个人,或一个人加一把大提琴的铁笼电梯。这栋公寓朴素无华,厨房兼作起居室,全家人聚集的地方就是那一张大餐桌。杜普蕾的卧房有隔音的设备,包括两层门,双层窗户,天花板装设隔音瓦,地板上铺有两层地毯。隔音设备过于有效,结果使得大提琴的声音变变死死的,不够丰润,也不够美。窗户外面有一个小阳台,如果杜普蕾想在楼下上班时练习,就得把窗户关起来,即使炎炎夏日亦然。因此她很讨厌在这如炼狱般房间里练习。为此她尽量在早上、晚上和周末练习,因为那个时候,下面没有人,她可以尽情发挥。

  1959年的一月,艾丽丝送杜普蕾送进家里附近的女王学院就读。那时的杜普蕾,以年龄来说,已经是相当高大了,却对自己的容貌感到自卑。女王学院的女学生们大多数都是初入社会的少女,不喜欢穿制服,喜欢打扮得花技招展。杜普蕾身着朴素的衬衫和褶裙,一副毫不知世故的样子,经常惹得别人嗤之以鼻。她在一月入学,比别人整整晚了五个月,其它女孩早已经成群结党,她自然又无可避免的形单影只了。

  艾丽丝和女王学院及Suggia信托基金管理人之间的通信函件,记录了杜普蕾少女时代最艰辛的时光。当时的校长是基娜丝顿小姐。她对杜普蕾特别通融,只要她修英文、德文和法文三门课,条件是成绩必须赶得上同班同学的水准才行。可是她从一开始就落后其它同学。虽然她在葛伊登高中时也修过两年的法文,可是成绩之差让她的法文老师吓了一跳。学校只要她每周上几个小时的课,可是,当普力兹的课(由于普力兹太忙,所以每次上课,都得事先安排,配合他的时间)或特别的排演(就拿她和皇家爱乐管弦乐团,周六早晨在节日厅所举办的儿童音乐会)与学校的课有冲突时,她就逃课。

  四月,她因得了两次感冒,功课落后得更多了,一直到全家人在达特木渡了十天假之后才完全康复。五月,艾丽丝写信给校长,信上说她的女儿因正在练习三首协奏曲和一首巴哈无伴奏组曲,所以没有时间做功课。「很明显的,对她来讲,音乐应该占第一位。」她还说,她想要在年底让杜普蕾从学校退学,另外延请私人教师教导她。

  基娜丝顿小姐很喜欢杜普蕾,尤其钦偑她的能力,也相信现在正是女孩一生中最重要的关键时刻;她写信给Suggia信托基金会,说大家都忽略了杜普蕾的一般教育。基金会回函说,他们只关心杜普蕾在音乐上的进展,一般教育应由她的父母负责。

  失望之余,这位女校长只好求助于她的朋友及教育工作伙伴-菲利浦.韦恩。韦恩见过艾丽丝母女之后,对杜普蕾的聪明、幽默感和成熟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韦恩亲笔写信给基金会,重复提到基娜丝顿小姐信上关心的事项,说杜普蕾需要同年龄的女伴,还说好的家庭教师可遇而不可求。他在信上这么写道:「如果她失去了接受更好教育的机会,那她顶多只能成为『小』的音乐家。」同时,相信这值得她如此不辞辛劳。

  艾丽丝不断写信给学校,解释杜普蕾缺课和无法交作业的种种原因。当她缺考之后,艾丽丝写信告诉学校,说她女儿不准备拿GCE证书(General Certificate of Education),所以考试变得不重要了。

  普力兹非常了解女弟子的烦恼。上课的时候,她会潸然落泪,却不说理由。他耸耸肩,说道:「学校里碰到的问题,没有什么大不了,过几个月就好了。」由于他很早就离开学校,因此学校从来没有给他带来任何问题。不过,他不像杜普蕾有那么闭塞的童年生活。眼看着杜普蕾的才华不断地展开,他当然觉得没有任何事情(包括学校的功课)能来干扰她在音乐发展。

  起初杜普蕾害羞含蓄,慢慢的她深深爱慕上情感丰富的普力兹,她还甚至称他比尔舅舅。他们每星期上一次课,如果时间许可的话就上两次,他发现她进步得非常快。她记得13岁时演奏了艾尔加大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及高难度的「Piatti绮想曲」第一曲(其又快又长),结果她表现得接近完美。她15岁时,普力兹说:「她浑身像一座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一旦它喷出了岩浆,那就是无止尽的巨大力量。你可以从许多方面看出她的音乐天赋,如记忆力、速度的展开、人格上的动力及内里燃烧的抒情性与戏剧性。

  普力兹教学时把技巧和音乐合而为一。在教跳弓技巧时,他会把杜普蕾握弓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然后让她完全放松,她用身体(或手)感觉了一下它所蕴含的意义。我逐渐把手放开,让她自己来。

  为了能对乐曲作出适当的诠释,他强调了解音乐文化背景的重要性,「否则不论你演奏什么曲子,结果听起来都一样。我们必须对艺术、经历及与整体有关连的事情都加以详细的讨论。比方说,当在我教导『晚祷』的时候,我问她:『妳知道这首曲子讲什么吗?』她的答复是:『不知道』,然后你就告诉她一点犹太教的事情,谈论『赎罪日』以及独唱者是用多么美妙的原始唱法来唱它。你尽力想传达这两千年文化的风味与特色。一件事情讲出来了,就会接着引出另一件,没有任何事情能单独存在的,这也就是这个生生不息的宇宙逐渐展开的全貌。我在教琴的时候,总要花上许多时间讲这些,但对杜普蕾说得要少,因为她的进步得太快,根本没有时间多讲这些。」

  普力兹在他所写的《大提琴》一书中写道:「到最后时,演奏应该听起来非科学化及无拘无束,就好象没有学过音乐的褓姆,坐在摇篮旁为孩子唱出优美而又自然悠闲的歌曲。」想要到这种境界,大提琴家要花上数千小时的时间去深思熟虑,并反复练习各样可能的指法、弓法、音色,以期能在任何单一乐句中产生多样性的潜在变化。大提琴不像钢琴或其它乐器,其要求右手和左手要表负责完全不同的功能(情形有点像是一抚摸着自己的头,一边拍着肚子,同时还要做出各种不同的变化来)。右手负责发声,左手制造音色,他还写着:「当你演奏的时候,试着想象你用右手和指尖在音乐的轮廓上移动,就好象盲人用双手和手指尖去感觉一样。左手却正好相反,必需完全因应音乐本身需要而自由移动,就如教堂顶端的风标,因为上了足够的润滑油,连最轻柔的微风,都会使它转动。」他说得很好,但这自由却又受压弦时精确的需求度所约束,只要稍有一点疏忽,琴音就会走样。

  普力兹认为一天练习四个小时便足够了,「条件是这个人要同时花时间思考,在脑子里练习。」你可以坐在摇椅里悠闲地读谱,学习对位法,心理想着节拍,复习昨天所学的,自己思考问题,例如为什么我老在指板上同一位置演奏,想一想你的演奏和从键盘上弹出来的有什么关连。光练习大提琴是没有用的,只有技巧也无法出产生音乐。只有在忘掉了技巧之后,创造力才会产生。

  「大提琴家和音乐家截然不同。音乐家要有勇气;意思是说要把音乐注入心灵里。手和心是最好的伙伴;手势动作往往代表了内心感受。我们拉琴的时候,所有的动作都应该是内心受到音乐的激发之后,发乎于外在自然反映。不管你演奏得多么有力,甚至发挥了大提琴的物理极限,但这么小小的大提琴终就是有限度的。只有发自心灵的东西,才能使它超越这个极限。」

  他以热诚、信心和喜乐来引领杜普蕾,虽然常会碰到难题,但都被他们一一克服了。她的食指和中指几乎一样长,因此拉琴时很难把手摆好。普力兹经过了无数次尝试与错误之后,才找出最适合她放手的角度。一个问题一直困扰普力兹,那就是「如何平衡她的体能和精神。」

  杜普蕾拉一首奏鸣曲或一首协奏曲的时候,「一等到她把这首曲子拉熟了,艾丽丝就会陪着她来。她的钢琴弹得真好,虽然有一点机械化,音调也有点冷,却具有一种真诚感。当我告诉艾丽丝怎么弹的时候,杜普蕾也学到了一些东西,增加了她在音乐上的感受。」

  十月的时候,艾丽丝写了一封信给基娜丝顿小姐,为杜普蕾第二天无法上课道歉,并解释她缺课的原因。原来,第二天她要到伦敦市长公馆去参加Guildhall音乐学校每年一度的颁奖典礼,并且在典礼中接受三个奖项。这位女校长在回信中先是表示道贺,接着便表明希望杜普蕾能够适应女王学院的教导,并且在学校有更愉快的生活。不过,两个月后,艾丽丝还是写了一封信给学校,说她和她先生已经决定让女儿在这个学期结束时退学。

  基娜丝顿小姐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是音乐老师格琳丝莱德小姐却是大感意外,她说:「学校要我们不鼓励杜普蕾学音乐,她到女王学院来,是因为她除了大提琴以外,她什么都不感兴趣。当我听到她要离校时,我感到非常惊讶,我告诉她我很希望她能够来学校,为我们演奏。结果,学期终了的时候,她来了!她和妈妈、姊姊一齐演奏。学校的女孩子们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各地都设有专门学校,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曼纽因(Yehudi Menuhin)在萨里的音乐学校,这些学校给予资赋优异的学童们适当的学习环境。尽管有人会批评学校打的是精英主义,但学校可会让他们在音乐之外,接受通才教育,照顾到学生们特别的需要。威廉普力兹虽也在曼纽因学校执教,却还是怀疑这学校能否接纳像杜普蕾的旷世才华和人格。杜普蕾后来谈到1956年的情景时:「如果你等到学校毕业之再专心学音乐,那就大约晚起步十年时光。」

  杜普蕾经常向人表示,说她很遗憾自己受的教育不够,却从来没有说花太多时间在大提琴上,又说:「一直到17岁时,大提琴都是她最好的朋友。没有这种经历的人,根本无法体会独自走进自己世界(当你需要走进它的时候)时的感觉。那是我美丽的秘密,虽然没有生命,却可以让我倾诉悲伤和难题,它真是有求必应。演奏是最棒的事情,拉琴的时候,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管。」

  1978年,杜普蕾对《周日通讯》记者讲述自己的童年时说道:「没有一个小孩喜欢我。我非常内向,也很害羞。小孩子们很快就看出了这一点,他们知道有大提琴的存在,就拿它来笑我。这时候,我就会对它说:『没关系,因为他们不会拉。我很庆幸可以单独拥有大提琴,也可以对它倾诉心底深处的想法。它变成一个人,你甚至可以说爱它。不管你说什么,它都听,渐渐地你会假装它具有人的类的特质。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它可是我童年时的救命恩人,可是,从某方面来讲,现在我又觉得可惜,因为这样你就必须孤注一掷了。』

  音乐支配了杜普蕾最初的14年生命,现在则完全占据了她。艾丽丝本来想请一个人好好教她女儿学校的科目,后来也不了了之。最后,时间还是被其它更重要的事给占据了。在波特兰区那间小屋子里,杜普蕾除了练习,还是练习。后来,艾丽丝到底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终于交到了朋友:小提琴家彼得.汤玛士(Peter Thomas)。他比她大一岁半。她大约12岁时曾经和彼得一起上电视表演。汤玛士现在是爱乐管弦乐团首席,有极佳的记忆力。他回忆道:「我和戴安娜.康明丝演奏巴哈的双小提琴协奏曲,杜普蕾则演奏圣桑大提琴协奏曲的第一乐章。她邀请我去她家和她一齐演奏。在往后的四、五年间,我经常去她家。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有别的朋友,她一定很寂寞。她对我非常友善,她父母也都喜欢我去她家。艾丽丝很想有人能进入杜普蕾的生活中,这个人不需要天才横溢,只要是会踢足球的小孩就可以。我那时在皇家音乐学院就读,离波特兰区很近,所以经常去看她。我们常散步,散步时谈得很多。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一脸坦诚,外表很泠静,天真无邪。很多音乐家都有强烈的性格,有一具大引擎。杜普蕾看起来沉着,单看她的外表,再听她热情澎湃的演奏,你被会吓一跳的。她完全沉浸在音乐里,我从来不觉得她有什么野心。

  「有时我会和她到普力兹家去,我们一起演奏二重奏。周六末下午我会去她家,然后整睌待在她家中,然后再非常疲倦的赶回家。我不习惯于杜普蕾的演奏法,她凭记忆演奏,即使练习时也是如此,有一次她说:「我们来练布拉姆斯的复协曲好不好?」我说好,回家之后就练习了第一页。一个礼拜之后我去找她,发现她把整首乐曲都背起来了!我那时真想回去找朋友踢足球算了。

  「我认为杜普蕾并没有过度练习,可是她的确去失了童年生活。如果她不那么专注于大提琴上,应该也会拉得不错才对,可是我不能批评艾丽丝,她已经尽力把家弄得舒适。一直到杜普蕾搬出去之后,她才出去工作。在家里,她真是个好妈妈。席拉莉也有极高超的天赋,钢琴弹得棒极了;我记得曾经和她一起演奏过三重奏。她15、16岁时才从钢琴转到长笛上去,结果,不消多少时候,就吹得一口好的长笛。对我而言,这一家人跟平常人没什么两样,当然,我那时还是个孩子。他们都没有世俗气,过的是简单朴素的生活,假日必定出去踏青。」

  艾丽丝开一辆Dormobile汽车,这是一种小型的巴士,里面除了座位以外,还有一个炉子。车子大到可以装下大提琴。假日他们就到达特木和Devon露营。有一次,普力兹一家人在国王桥的一家旅馆渡假,凑巧看到了杜普蕾一家在海滩上,孩子们都在嬉水戏闹。

  比杜普蕾小三岁的安东尼.普力兹,和皮尔斯同年,两人也是玩伴。他也学大提琴,他父亲出去旅行演奏的时候,「他就委托杜普蕾替我上课。我记得在我11岁的时候,她从酒瓶上拔取了一个软木塞子,放在我的姆指和食指之间,教我如何以姆指把位演奏。我们那时就知道她的大提琴拉得不同凡响。她是个很外向、快乐的孩子。15岁,她的指力有如石头般的强而有力,这种力量对演奏大提琴大有助益。」

  「她们全家显得非快乐与传统,具有中上阶级英国人的信心,对孩子感到骄傲。德瑞克是一个仪表堂堂的英国商人,艾丽丝则是位典型的英国妈妈。不过,与别人不同之处在于,她本身也是一位相当有才华的女子。她的个性坚定乐观;我至今仍然记得她笑口常开,非常高兴自己的子女成长平安,生活也都愉快。」

  安东尼的姊姊珍和杜普蕾同年,偶而也会在波特兰区住上一宿。「我们做的都是家常事,谈的也都是家常话。睌上,我们躺在床上,谈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月经。杜普蕾很喜欢笑。我们发明了一种语言,用这种语言聊天,也用这种语言彼此写信,但从来不谈音乐。」在珍的眼中,这个家庭实在太好,好到不像是真的。「简直太理想了,就好象是彼得与珍书里所描写的那种家庭。这是我小时候对他们家的观感。他们不像我家那样吵闹。我不记得他们家发生过大人吵架或小孩子哭闹的事情。席拉莉和杜普蕾总是相亲相爱,互相帮忙。艾丽丝则笑口常开,从不摆脸色或不高兴。她是个贤妻良母,既友善又温和,经常做菜和点心给我们吃。她脂粉不施,席拉莉也一样。这对母女对衣着都不感兴趣,艾丽丝经常穿斜纹软呢作的衣服。德瑞克是一个比较难亲近的生意人,不过人很好。」

posthouse 发表于 2005-12-19 12:39:29

杜普蕾传(4)



1960年9月,15岁的杜普蕾到瑞士Zermatt参加卡萨尔斯在夏日音乐学院(Summer Academy of Music)所主持的大师班,学费和开销都是由Suggia Award所支付(注)。自从卡萨尔斯终止了和Suggia的关系后,除了在谈到她的演奏事业以外,他在公开场合中从不提她的名字。

  虽然夏季音乐课程在当时欧洲才正值成长阶段,卡萨尔斯却是最著名和最受欢迎的一位老师,除此之外,很多杰出的音乐家如韦格(Sandor Vegh)、卡尔.恩格尔、Will Hauslein、Emil Hauser也都在Zermatt开班授课。卡萨尔斯曾经对大提琴技巧与曲目进行过革命性改革,当时虽然已84高龄,却是位传奇人物,因此他的班最具魅力。三个礼拜的课程结束之后,老师会和经过特别挑选的学生举行演奏。卡萨尔斯自1957年以来从未在承认佛朗哥政权的国家公开演奏过,但此刻他偶而也会上台演奏一番。

  Zermatt是一个美丽但不热门的观光城镇,位于阿尔卑斯山上,可俯览Matterhorn,四周景致非常美丽,由积雪所汇成的小溪点缀出一股宁静的气氛。世界各国所挑选出来的音乐菁英,不惜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寄居于各个别墅和旅馆里。这些人带着乐器,穿过狭窄的街道,与熙来攘往的观光客、登山人及挂着铃当的马车等磨肩擦踵而过。在这里禁止汽车行驶。每天晚上,牧羊人把山羊带下来,群集在马路上。课程则在一间大旅馆里进行。

  学生共有五、六十位,包括小提琴家和歌唱家,其中大概有十二位大提琴家。除了这些人以外,还有约五十位的旁听生。卡萨尔斯的学生每个星期与他碰面几次,每次三个钟头,其余的时间大部份用来练习。大提琴家珍妮佛.华德克.拉克娜当年也加入大师班。她回忆当时的情景,说道:「你得先在旅馆等卡萨尔斯和他那位年轻美丽的太太莅临。那一刻对我们来说,真是太难得了;我们都非常年轻,他则是一位年逾古稀的传奇人物。你熟悉他所有的唱片,也读有关他的书籍,而就在此时,他就你的眼前!」

  卡萨尔斯的太太名叫玛蒂塔,曾经随卡萨尔斯学琴。她比这位大师年轻了60岁。她坐得靠他很近,手上拿着谱子。「她有一个装满了各式各样烟斗的大塑料袋,约有一百种烟斗之多。每次只要他转身过去,她似乎就知道该拿那一个烟斗出来给他。也许是因时而定吧!」克拉克女士认为卡萨尔斯是位「相当不错的老师,只要求每一位学生都能表现出活生生的音乐来。教课的时候,只会重点提示抑扬顿挫、乐句等,他从来不谈技巧的问题。这不是他开课的目的,除非你是用一种非常没有音乐素养的方式来使弓。我记得有一位脸色红润的年轻英国人,看起来像中年人,拉起琴来更是如此。他拉得很正确,也很好,就是太沉闷了点。当他拉完之后,卡萨尔斯就瞪着他说:「音乐是活的呀!你的音乐呢?」他就是位充满了活力的一位老者。他随时都会拿起他的大提琴,亲自来上一段作示范,然后你会听出琴音充满活力和热情。」

  她记得杜普蕾看来「像是非常害羞的女孩子,经常依偎着她妈妈。我想她妈妈大概从未离开过她吧!她曾在此演奏过两、三次,到课程终了时,她演奏圣桑大提琴协奏曲(那一年我们将演奏的曲子),由她妈妈伴奏,每个人都摒息静听。在此她是位稚气未脱的女学生,衣着朴素,头发又短又直,可是拉起琴来却那么富于灵气、精力与活力!班上其它学员都没像她那么投入。」

  「她是最年轻的学员,演奏起来完全不像学生,她根本就是在表演嘛!其它人大都都觉得自己像学生,坐在大师卡萨尔斯跟前,等着他的指导和高论。没有人在拉琴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在表演;这是上课。可是,杜普蕾呢?她高高在上,我们是她的听众!她就是在表演!她极尽所能表现自我,丝毫不造作。我记得卡萨尔斯并没有对她说太多话。他只是坐着,看这个小女孩表演。她的演奏也有瑕疵,换了别人,他就会指点出来,可是她的气势实在太慑人,所以他就让她继续拉,不愿意去打断。」

  听了杜普蕾第一次的演奏,卡萨尔斯问她本籍何地,她告诉他:「英国,」他答道:「英国有这种气质?不可能。」这种音乐上的华丽是不可能出现在英国。
「妳叫什么名字?」
「贾桂琳.杜普蕾。」
「啊哈!」卡萨尔斯恍然大悟地说道。

  根据威廉.普力兹的说法,杜普蕾演奏完了之后,有人问卡萨尔斯说:「她是不是『动』得太厉害了?」卡萨尔斯说道:「噢!我喜欢她随音乐而动!」

  杜普蕾喜爱壮丽的景观,喜爱这第一次的出门远游,听别人讲不同的语言;但并没有觉得卡萨尔斯有多么的了不起,并且还因与他独处的时间太少而觉得失望。她后来说:「我和他畅谈音乐,演奏给他听,但并不觉得他架子大,难接近。围绕在他四周的都些是上了年纪,只想趴在他跟前的老女人。他会听你的演奏,可是太过于教条化,他要大家都按着他的方式来拉琴。我明暸他要的是什么,不用他明说,我就自动照办了。可是我那时是布尔什维克派(Bolshie)15岁的女孩子,觉得我的老师非常了不起,因此不想太轻易就接受卡萨尔斯的意见,就算他是大名鼎鼎的卡萨尔斯。」她对自己的天赋了然于胸,而且不希望有人搅扰她,不管对方是卡萨尔斯或是她以后的老师。只有普力兹才是她完全信任的人。

  回到了伦敦后,艾丽丝和普力兹都认为,是到了该为杜普蕾筹划正式登台演奏的时候了。两人决定就在她过了16岁生日之后,便为她在威格摩尔厅举办演奏会。

  她以前被刻意限定儿童和年轻音乐家的音乐会上表演。1959年的三月,她首次在Guildhall期末音乐会上和同学演奏拉罗的大提琴协奏曲。之后,在诺曼.德尔.马尔(Norman Del Mar)的指挥之下,于英国BBC电视上演奏了同曲的第一乐章。同年五月,她在Cardiff演奏了这首曲子(威尔斯管弦乐团协奏);在皇家爱乐的部份团员伴奏下,在BBC的Lime Grove广播室与皇家爱乐演奏了海顿D大调大提琴协奏曲的第一乐章;最后,她和Artemis弦乐四重奏团在「焦点」节目中合奏了浦赛尔一首三分钟曲子。1959年六月,普力兹为Horsham Music Circle安排了一场室内乐演奏会,在席拉莉负责长笛、克莉丝蒂娜.梅逊负责钢琴、彼德.汤玛斯的小提琴伴奏下,杜普蕾曾经演奏了巴哈、Rolla和贝多芬的作品。

  1960年,杜普蕾赢得了Guildhall School杰出器乐学生的金牌奖以及四项附属的大提琴奖项,其中还包括了座银杯。这几项奖严格说来是褒奖,而非竞赛的奖品。普力兹一向都担心比赛对学生所产生的危险,也知道「对杜普蕾而言,早已无对手可比!」于是便不鼓励她参加这一类的活动。唯一的例外,是为30岁以下的杰出英国器乐家所举行的女王奖。这个比赛的审查委员会有四位评审,由曼纽因担任主审。最后四位评审一致通过,将该奖颁给了杜普蕾。曼纽因为惊叹于杜普蕾的天赋,遂邀请她加入他与妹妹Hephzibah合奏三重奏。1960年11月,她在小提琴家西比尔.伊顿的Kensington Studio为80位听众举行了自认是第一个真正的演奏会。

  一位艺人若想要扬名立万,登上艺坛的坦途,那么在伦敦的首演可说是他的敲门砖。对年轻的艺人而言,威格摩尔厅一直就是年轻音乐家想在伦敦举行首演的炼验场。这座演奏厅建于1901年,音响效果经过特别精心的设计,是伦敦最古老也最优秀的小型音乐厅。在1961年的时候,一位艺人要在这儿举办演奏会,租金、伴奏人员、印刷及文宣等就要大约花上300英磅。这笔费用通常都由表演人员自行负担。那时,大家都习惯雇用一个团体来处理举办音乐会的大小细节。结果,杜普蕾此次的音乐会由Ibbs & Tillett公司担任经纪人业务,为她处理这方面的事务。为她伴奏的恩斯特.勒席是一位当然的人选,他不但讨人喜欢,又可靠,是个中翘楚。这是杜普蕾第一次不在妈妈伴奏下的演奏,当然无可避免地会在艾丽丝心里引起五味杂陈的滋味。

  普力兹替杜普蕾筹划了一个长而吃力的节目,曲目包括巴哈无伴奏组曲、韩德尔、布拉姆斯及德布西的奏鸣曲以及法雅的西班牙歌曲。在演奏会举办的前几周,杜普蕾才换了一把大提琴,以便在这次演奏会中大显身手。在此之前她使用的大提琴有瓜内里、Ruggieri与全型的1696年Tecchler,全都是她教母霍兰夫人送给她的礼物。霍兰夫人在先生去逝之后,一直对这项艺术热心赞助,她安排两把名琴让杜普蕾挑选,结果她选了一把1673年胡桃色的史特拉第瓦里琴(杜普蕾总是喜欢跟别人说,这把琴比巴哈及韩德尔大12岁),价值35000英磅。大小事务全部就绪之后,就等着1961年三月一日晚上的到来了。音乐会开始以前,杜普蕾脸色愉快而冷静,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饱餐一顿之后,她步入了威格摩尔厅的舞台,老练自信。威格摩尔厅里有550个座位,全都坐满了音乐世界里的各路菁英,大家说这将是不同凡响的一夜。事实上,这是场历史性的演奏会。第一首由子是韩德尔的G小调奏鸣曲,演奏第一乐章的时候,她的A弦居然慢慢地松了,让她惊慌了一下。为此她只好不断地移高手指的把位,直到弦的张力完全丧失为止。杜普蕾泰然自若地向观众致歉之后,回到了后台,换了一根弦。当她回到舞台时候,观众反而更加钦佩她了。节目进行中,现场的气氛为之沸腾,因为观众都知道自己目睹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演奏。普力兹描述这场演奏为「完美地结合了真实的热情与无邪的崇敬,已从实体的东西升华到灵性的层面。她每一首曲子表现得灵活灵现,大家感动得都快哭了。」

  第二天各大报都对于这次演奏发表了评论,其中,《泰晤士报》的乐评可作为代表:


  过去几周以来,伦敦的听众们已经听过了几位年轻而深具潜力的独奏家表演,昨晚在威格摩尔厅演奏大提琴的贾桂琳.普蕾小姐就是其中之一。她今年虽然年方16,可是,要是你听到了她的演奏,只说她深具潜力,那似乎对她来可还是一种侮辱。令人惊讶的是,以她如此年轻,竟然能演奏得那么精练纯熟。

  昨晚的节目虽长,对她来讲却一点负担都没有,就算一开始A琴弦松了,使得她不得不换弦重新演奏韩德尔的G小调奏鸣曲,也没有使她的诠释走调,更不见她掌琴的技巧出现过丁点的瑕疵。奏完了韩德尔,她演奏了布拉姆斯的E小调奏鸣曲。第一乐章温暖雄浑,第二乐章高雅迷人,最后一个乐章则充满了生意盎然的朝气,一扫其中对位法的枯燥无聊。德布西轻快流畅的奏鸣曲亦同样出色。中场休息之后,杜普蕾小姐更呈现了巴哈无伴奏组曲,她以深度和如歌似的演奏使听众热血液沸腾。节目最后,一曲法雅的「西班牙通俗组曲」,不但让她尽情展现技巧,且亦使她手上那把史特拉第瓦里琴的音色表现得淋漓尽致。


  别的乐评家们亦以对杜普蕾的演奏大加赞赏。帕西.卡特在《每日邮报》上称赞杜普蕾是「天生的大提琴家,她全然了解她自己的天赋,且对音乐有份与生俱来的反应,让人感受到作曲家最微妙的理念。她喜爱大提琴,她那融合认真、严肃、骄傲,胜利的感情,都在她举手投足及一颦一笑之间流露了出来。」《守望者报》的柯林.梅生评道:「她已完全向顶尖大提琴家的地位迈步前进了。」《每日电讯》的马丁.古柏写道:「我们早已习惯于无法融入音乐的英国音乐家,不过,现在这位年轻的演奏家虽然技巧娴熟,演奏时却依然全心投入,这才是伟大演奏家所最不可或缺的一项素质。」

  第二天早晨,邀请她演奏与订契约的乐团蜂拥而至。爱护这位女徒弟如女儿一样不遗力的普力兹,告诫杜普蕾要谨慎。「杜普蕾面对这么多有求于她的人,开始被搞得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无论在台上台下,她都需要时间自然成长。工作一段时间,再放松一阵子。我告诉艾丽丝,我认为一季12场演奏会已足够,如此她才有时间继续练习。我试着让她实时剎住,可是我没有资格说:『不行,你不可以这么做。』那时我想Ibbs & Tillett才有资格(也就是她的经纪人)。艾丽丝也有一点影响的能力。杜普蕾终于答应无论她要她做什么,她都答应。」

posthouse 发表于 2005-12-19 12:39:44

杜普蕾传(5)



Ibbs & Tillett就是爱米.蒂利特(Emmie Tillett),是经纪人中的贵妇。今天已没有多少人能记得Ibbs,但凡是和爱米.蒂利特接触过的人都不会忘掉她。本来她只是位女秘书而已,后来嫁给了她的老板约翰.蒂利特。他去逝之后(四○年代),这个机构就在她经营之下,成为英国最具影响力的音乐经纪人公司,到1961年时,她已超过一百岁。她的身材高大,有着一头灰色的男士发型,举止望之俨然,庄严不输玛莉皇太后。尽管此时她已经家财万贯,上班时却仍然舍出租车而就巴士,唯一奢侈的享受是开着一辆积架汽车,风驰电掣地奔驰着。只要情况需要,她就能屈能伸,笑脸迎人,但亦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在她旗下的艺人,或为她工作的年轻人,无不对她卑躬屈膝。她的诚意没有话讲,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尤其重要的是,她是一位精明能干的生意人,胸怀着产品,预备待价而沽。她知道,这样产品有着无可限量的市场价值。

  Ibb & Tillett和英国数以百计的小型音乐俱乐部保持着连系。每个大城市里都有一家,许多小城亦是如此。这些俱乐部由艺术评议会赞助经费,每季举办六场音乐会,俱乐部会员只要缴相当便宜的会费即可。这个经纪人公司除了为年轻的音乐家们提供粗茶淡饭以外,还为他们安排与欧洲室内音乐协会会面事宜。

  在六○年代初期,音乐家若想要以开演奏会出人头地,总要让Ibbs & Tillett代为出面不可。而那些正窜出头或已成名的艺人,蒂利特太太就会亲自关照,这包括塞哥维亚(Andres Segovia)、希瑟.哈伯(Heather Harper)、珍娜.蓓克(Janet Baker)、约翰.威廉士(John Williams)、约翰.奥格登(John Ogdon)和杜普蕾等。

  在这次登台之后,杜普蕾在接踵而来的各式各样邀约里,以一年之后与BBC交响乐团在皇家节日厅合作的演出最具权威性。同时,Ibbs & Tillett还为杜普蕾接下了各地的演奏邀请。在妈妈陪伴下,杜普蕾旅行到阿姆斯特丹、鹿特丹、伦敦和英国各地演奏。四月,国家信托基金会在伦敦西部的奥斯特雷公园举办了音乐会,杜普蕾受邀在为300多位听众演奏巴哈的G大调第一号无伴奏组曲,同年夏天,她又在BBC广播公司再次演奏巴哈的作品。随后与钢琴家安东尼.霍普金斯(Antony Hopkins)合作,在金匠厅里演奏三首舒曼的「幻想曲」。霍普金斯「惊叹于她那无与伦比的技巧,动作稍大了点,但那光辉的音色、浑然天成的乐句与全然的专注,在在都使我们感受到她已和音乐融为一体。」,演奏会结束之后,艾丽丝探问霍普金斯否能教杜普蕾一些一般音乐的知识,以便增广她在音乐上的见闻。霍普金斯欣然同意了。「她来到我在Brook Green的家中,非常害羞,很少说话。我和她谈到转调、调性关系及曲式,她几乎一无所知;不过却具有与音乐、音乐家融合为一的惊人能力。不消多久,我就知道,她不需要我的帮助。举例来说,我弹奏一些她从来未曾听过的贝多芬钢琴奏鸣曲给她听(作品十之C小调奏鸣曲的再现部),一遇到延长符号,我就停下来问她:『你想下一个音符应该是什么?』这是意想不到的音,一般人想都想不到,她却不假思索就说道:『降D。』她的直觉实在不可思议。」

  11月15日,在Upminster一个音乐俱乐部里,杜普蕾和小提琴家彼德.汤玛斯,以及他弹钢琴的姊姊茱迪丝,还有年纪轻轻的安东尼.普力兹一起演奏室内乐。同场参加演出的还有皮尔斯.杜普蕾,以单簧管演奏了芬济(Gerald Finzi)所谱写的单簧管小品。而两个月以前,芬济的儿子克里斯托弗才和席拉莉结了婚。

  1962年一月,杜普蕾于戴流士诞生一百周年纪念会上,在其故乡演奏他的大提琴奏鸣曲,为她伴奏的钢琴家是欧内斯特.勒席。《泰晤士报》的评论:「有人说,第一次听戴流士音乐非爱即恨,而且终其一生,若非朋友,便是敌人……,可是,除非你真把他恨到骨子里去了,否则当你听了杜普蕾小姐所演奏这首1917年所写的大提琴奏鸣曲后,亦不得不倒戈相向了。」

  1962年,杜普蕾在节日厅(Royal Festival Hall)初次登台演奏,首次和管弦乐团合作演出,演奏了她此生之中最亲近与融入的作品。彼得.卡特在《每日邮报》写道:


  17岁的杜普蕾是一位光辉耀眼的大提琴家,前途无可限量。昨晚,在皇家节日厅她以艾尔加的大提琴协奏曲,作为其「成年后」的首次登台演出。她的演奏结合了高超的技巧及她这个年龄里少有的成熟感。在鲁道夫.舒瓦兹(Rudolf Schwarz)指挥BBC交响乐团的伴奏下,她三次出场向在场热情的观众致谢。

  艾尔加协奏曲具有严肃的美感,不时变换情愫和节奏。不过,在诠释时也有难以克服的问题。这位美丽的高个儿女孩,穿著淡蓝色晚礼服,短发,着流海,在整整29分钟的演奏中显得沉着冷静。她对曲中情感的反应是直觉、深邃而又明朗。那把1673年的史特拉第瓦里大提琴(如果她对这所音乐厅的音响更熟悉一些的话,便可能会奏得更大声一些),由她奏来音色美得扣人心弦。

  这位独奏家呈现给我们流畅又感人的乐句与动人的细微音色差异,身体不时随着节奏摇动,在快速装饰奏时,整个头都晃动起来,手指则飞快地在指板上上下移动。

  偶尔她也会拉错,我想,这可能是现场紧张的气氛所造成的。不过,很难想有谁在舞台上会比她更沉着。对我来说,艾尔加这首暗示暮秋的晚期作品,由一位如春花绽放的妙龄少女演奏,让人觉得凄美动人。


  这位乐评人所讲的「紧张」,其实是他的幻觉。彼得.汤玛斯曾经去过波特兰杜普蕾的家中,在喝下午茶的时候,预祝她演奏会成功。他觉得她十分沈着镇定,一点都不紧张。次日,她告诉《每日快报》的一位记者:「演奏艾尔加的时候我真的一点都不紧张,我实在太兴奋了。事实上,很难知道到底是紧张还是兴奋。这就好象是一场梦。你知道吗,当听到听众一遍又一遍喊安可时,我真是太兴奋了。」过了很久之后,杜普蕾对别人说,整场音乐会她都很喜欢。「我一出现在舞台上,台下就响起了掌声。那种推崇、那种叫好的声音,使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要紧张。我觉得观众就好象是来听我演奏的朋友,令我非常感动。于是,我演奏了,沉醉了,生怕一想到音符,这种享受就被破坏了。准备的工作,是上台以前就必须要做好的。」

  节日厅的演奏会还没登场,媒体已经嗅到神秘的气息了。什么「绝世天才」、「年轻天真」、「金发少女」和「开朗的微笑」。当天的报纸形容她为睛天下的可人儿:「虽然她一再强调自己用心专注,音乐却不是她唯一的兴趣。她对很多的事情都有浓烈的热忱,目前也正在跟一位英国皇家戏剧学校(RADA)的老师学击剑、法国文学和戏剧艺术,同时也学数学─『因为这门课能启发我的逻辑与清晰的头脑。』除此之外,有空时候她就画画,画的是油画,不喜欢抽象画,喜欢画具象画。」有人说见到她在公园里和一大堆朋友散步聊天,虽然她的生活和工作都依照严格的时间表行事,没有时间从事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们所拥有的社交活动。」《守望者报》有一位记者说她是「英国最有潜力的大提琴家」,还拿她和克莉斯汀.杜鲁门相比,说:「这两个女孩似乎像是英国女子网球好手的缩影……,当她一本正经拉琴的时候(虽然打网球的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音乐家),双唇紧闭,目光盯着远方。她的头发往后垂;弓使劲地擦着弦。」《每日快报》描述她听唱片(不是流行音乐)、观赏戏剧和音乐会的情景,也提到她开演奏会赚的钱都直接存进了银行里去了。《Evening Standard报》说:「在达特木和家人渡假是她最快乐的时光。由于他们全家是业余的生态学家,在那里他们捡石头」,《夜间新闻》提到她「学习古荷兰的绘画,读诗,学习生物学,也喜欢读布朗蒂姐妹、珍.奥斯汀及特洛勒普的经典名作。」

  这些报导只说出了一些实情,但绝大部份的真相是:虽然杜普蕾在演奏的时候自信、满足,常常浑然忘我,可是一旦离开舞台,她就变得困惑、闷闷不乐及不成熟,受着青春期生理上和情绪上的变化所困扰,并且愈来愈不满于在波特兰家中的幽闭恐惧。这栋公寓位于伦敦的中央区,和他们在Purley的房子一样,内部格局完全是按着住家的需要而设计的。艾丽丝虽然也是学音乐的人,可是打从她教书之后,就没有再在音乐界露过脸。报上说,这一家人度假时除了到达特木捡石子以外(德瑞克极喜欢收集石子),就是到Purley探访亲戚。珍.普力兹(现在是珍.西奥了)回忆,她家的气氛真是异乎正常。「如果有陌生人造访,他们绝不会想到这家住了一位不寻常的人。家中人绝口不提她或她的事业,也没有对她健康或其它事情小题大做。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家好得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杜普蕾到了17岁时,才生平第一次冒险搭乘地下铁,自此以后,艾丽丝才开车载她到处去。她开始对音乐以外的世界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和彼得.汤玛斯在经济科学校修了一门哲学的课程(他们到地铁的广告),结果,旋即发现这门课愈上下去就愈脱离了哲学的范畴,而变成自我修持的教导,因此一学期之后他们就不念了。彼得可说是她的及时雨,替她解决了不少的问题。每当有人邀请杜普蕾到他们自宅演奏时,不善言辞的杜普蕾就会感到局促不安。为了应付这种情况,她便带着彼得去做她的代言人。艾丽丝告诉彼得的母亲:「由于杜普蕾有些害羞,因此他俩的友情对她有很大的帮助。」

  透过杜普蕾第一次在他工作室开演奏会的小提琴家西比尔.伊顿介绍,艾丽丝终于还是为女儿物色到了一位家庭教师,帮助她拓展音乐以外的见闻。Lady Clwyd是南肯新屯女王门中学六年级的老师,同时在非正式的研讨班里辅导学生。她也指导学生应付考试,帮助成长期的女孩子解决功课和私人的问题。她是一位精力充沛的苏格兰人,非常喜欢音乐,浑身散发出热情。杜普蕾一见到她,立时就感觉出来。

  Lady Clwyd家住在荷兰公园,杜普蕾16岁时第一次去她家,补习英文和历史。上课的时候,凡是杜普蕾表示有兴趣的科目,这位老师是知无不言。她们很快就熟稔起来。Joan Clwyd的女儿回忆说:「我的母亲看出杜普蕾的问题在于对真实世界过于缺乏信心。当时她已经16岁了,可是连搭巴士或地下铁都怕。」

  「爸妈都视杜普蕾为干女儿。父亲(Lord Clwyd)是业余音乐家,造诣相当高,且为人直接干脆,他完全接纳杜普蕾,我想,杜普蕾和他在一起一定非常自在。她经常来我家,也喜欢和我们一道儿去看我们的朋友。有时,碰到周末的时候,我们会一块儿合奏室内乐作消遣。我们的朋友里,诺埃尔.赫顿爵士和他太太住在伦敦南部,他很喜欢杜普蕾,杜普蕾也很喜欢他那辆红色跑车。见到他的时候,她会跑上前去,问他是否可以让她坐着那辆车过过瘾。他于是便带着她开车出去兜风。这种活动跟拉大提琴有天壤之别,让她过足了瘾。」

  Clwyds一家可谓高朋满座。宾客之中,不乏文学、艺术和音乐界之士,但艾丽丝、德瑞克已和Clwyds一家人交成朋友。1962年的夏天,杜普蕾去了较远的地方,那就是 Joan Clwyds送她到朋友Lucretia Mrosovsky家去上些课余的指导。Mrosovsky回忆道:「琼问我能不能为杜普蕾上些课;我说:『学什么?』她说:『什么都可以。』她告诉我,杜普蕾除了大提琴以外,几乎一无所知,需要有人带领认识这广大无垠的世界。琼是位热情如火的人,非常注意着杜普蕾的需要。她知道音乐对她很好,但同时也要增广她的视野,并保护她。天才是一种负担。你有天赋,大家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不过,即使你是天才,你还是一定得经过人生的青春期。

  「我先生才刚退休,在温布顿我们有一栋很大的房子,孩子们都在那里,过着普通的生活。杜普蕾每个礼拜来一次,每次待的时间都不长。我记得那时她的身体相当好,头发很自然,声音很柔,笑得很开怀。看起来春风满面。」

  「有一次我们讨论圣经。她从来没有读过圣经!我读了一点创世纪之后,大家就开始讨论。又有一次,我拿了别人送给我儿子的一个大地球仪,说:「我们来看看这个。」她从来没有接触过地球仪,显得非常高兴!我们聊了一阵子之后,她就下楼找孩子们,并且留下来吃一顿简略的晚餐。

  「当然,我们全家都很喜欢她。我的儿子那年24岁,正在攻读研究所;女儿那则在Guildhall读音乐。有两件事我一直未能忘怀。有一次,大人们在一个房间,小孩子在另一个房间,杜普蕾在钢琴上弹着玩,然后突然间我就听到女儿的小提琴发出了最美妙脱俗的声音。后来,我女儿诉我,说她在练习,练习完了还没有把它收起来,杜普蕾就把它拿来当大提琴拉。这美妙的声音就是这么来的。」

  「另一件事情是,有一次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我那时正在砧板上切香菜。杜普蕾突然说:『多美妙的声音!』从那时候起,我每只要切香菜便都会想到杜普蕾。那声音的确很好听,换了别人就不会停来听它。不久之后,杜普蕾就远赴巴黎随托泰利耶学琴,而我也再没有跟她单独见过面了。」

posthouse 发表于 2005-12-19 12:40:06

杜普蕾传(6)


家庭的动力经常让人想不透,特别是家庭的成员本身。外人根本看不透杜普蕾家中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当然,艾丽丝.杜普蕾巳竭尽所能排除万难,在这不寻常的家庭里维持着正常的气氛。

  有天赋优异子女的家庭,需耍别人的共鸣,而非嫉妒;原因在于天才儿童的天资固然是上天的恩赐,但同时也是诅咒。它影响了这个家庭的活动和生活秩序,大量消耗了家人的时间、精力、经济和情感上的资源。教育学家和心里学家都认为,家中若有一个天才儿童,则家庭均衡上所受到的冲击并不亚于家中有心智和身体残障儿女的家庭。无论如何,家里每一个人都知道必须不计代价,让这位天才儿童达成目的。

  在《In Nature's Gambit》一书中,费德曼博士提到他对历史上几个拥有神童的家庭所做过的研究。「历史上最著名的天才就是莫扎特。童年时他以钢琴神童的身份,和他的姊姊南妮儿同游欧洲,直到15岁不再像小时那般受欢迎为止。曼纽因的两个女儿依利莎白和Yaltah,在音乐上的成就非比等闲,演奏事业却从来没有蓬勃发展过。」费德曼博士也说,有一位音乐神童的母亲告诉他,说:「她怀疑这位神童的弟弟其天赋都不亚于他哥哥,但她已没有时间、金钱与精力去培养。」大家都认为杜普蕾的姊姊席拉莉拥有非凡的潜力,却从来没有得到伸展的机会。席拉莉十几岁的时候,艾丽丝告诉彼得.汤玛斯的母亲梦娜说:「姐姐如果发现妹妹居然比她还聪明,那是很难堪的。」在旁观人的眼中,这对姊妹一直都相亲相爱,席拉莉早婚之后,她们的关系似乎愈来愈好。席拉莉19岁就结婚,婚后和丈夫一同住在伦敦50哩外,靠近巴克塞郡的Newbury。她克绍箕裘,效法乃母的治家之法,把充沛的精力用来孕育并教导下一代。她一共生了四个子女。

  杜普蕾后来曾经说过,有一度她深觉自己只在某一方面拥有特长,而嫉妒姊姊在学业上的成就。在学习音乐上,她一直都进步神速,并且感到无比的自豪,但却没有机会发展培养出应付这广大世界的手段。虽然与同年龄的孩子们缺乏交往,已经阻碍了她在情感和心智上的成长,可是当她与人接触之后,别人就臆测,既然她在音乐上如此聪颖成熟,想必在其它方面亦是不差,却不知事实并非如此。17岁时,在家中她被当作小孩看待,在外面却又被当作大人对待。无论在家或出外,她都浑身不自在,因此唯有在私底下对大提琴倾吐情愫。

  她的确也像报纸上所报导的,偶尔也会尝培养新的兴趣,如绘画、击剑、戏剧,甚至在曼纽因的建议之下,练习瑜加术。那时也正是她演奏事业最忙碌的一年。1962年,在艾丽丝的伴奏下,她第一次上电视演出,又和特伦斯.洛维特在皇家音乐学院演奏布劳克的「所罗门」(希伯来狂想曲);与戈登.索恩及爱乐管弦乐团在Merchant Taylor厅演奏包凯利尼的降B大调大提琴协奏曲。这一次音乐会后,乐评人查尔士.雷德在《每日邮报》上写道:「她给予每乐句和乐段都鲜活得如溪水中的鳟鱼般。」她在妈妈的伴奏下,她巡回于巴斯、Cheltenham、曼彻斯特 及伦敦市演奏。Cheltenham音乐会之后,乐评人写道:「她演奏贝多芬、德布西的作品时,风格上有些变动,主要的原因还在于钢琴伴奏经常出毛病。」从那一日起,杜普蕾上台的时候,艾丽丝就经常移坐到观众席中去了。为女儿伴奏了12年之后,也真的是到了该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八月份,在沙坚爵士(Sir Malcolm Sargent)指挥下,杜普蕾在皇家亚伯特厅(Royal Albert Hall)首度举行消遥演奏会,和BBC交响乐团合作演奏艾尔加的大提琴协奏曲。曲子一开始时,沙坚爵士的速度稍比杜普蕾要的快了些,但一进入动人、抒情性的八分之九拍主题时,她温婉又坚定地把速度拉慢了下来。这么一来,指挥没有任何选择,只好跟着她的步伐走。音乐会之后,沙坚爵士告诉她:「我指挥过天底下所有伟大的大提琴家,我无一没有指挥过,却还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么尽兴过。这首曲子简直就是为妳而作的。」第二天,「泰晤士报」的乐评人称她为「战后第一位崭露头角的音乐神童。杜普蕾是一位引人注目的诠释者与大提琴家,她演奏的艾尔加大提琴协奏时俨然已是一位思想成熟的大人,而非凭着直觉拉琴的小孩了。」

  继艾丽丝之后,第一位为杜普蕾伴奏的是钢琴家姬儿.西弗丝(Jill Severs)。她早在1960年时就和杜普蕾在伦敦北方汉普斯特美丽的17世纪的芬顿屋(Fenton House)演奏。姬儿那时芳龄26,和先生小孩三人住在芬顿屋后的一栋花园别墅里。她回忆当时的情景:「杜普蕾的母亲带她来这儿见我。艾丽丝是一位很好的女士,而这个小孩一看就知道是她的掌上明珠。她把她打扮得像女学生一样,举止青涩,身材瘦长,手脚都很长,非常非常热诚,完全是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她的头发剪得非常短;看起来不像是17岁,倒像是13岁的样子。她会突然冒出一句如「我要出去走走!」说着说着她就像匹马一样,跑出去逛芬顿屋花园了。逛完回来之后,我们演奏巴哈的作品。弓一搭上弦,她就好象是着了迷,你看她那样子,一定会想:『我的天,究竟拉琴的是谁呀?』不过,过了一会儿,她又恢复自我。」

  「我引导她和大键琴合奏室内乐,奏得非常愉快,我想,她以前是从来没有看过大键琴。她那时已是小有名气的演奏家,想必此刻减低了自己的气焰。我们一开始奏起琴来就打成一片。我们做过很多次的演练,还一齐挑选曲目。我们都想一起奏巴哈的音乐,所以就演奏了巴哈的古大提琴奏鸣曲。我们还演奏了韦瓦第的一首奏鸣曲,我也在大键琴乐团里担任独奏。我还记得比尔.普力兹来看过我们排演,看了之后很欢喜。」

  「我们连续演奏两晚,杜普蕾表现得非常自然,好象生来手拿大提琴来到人世一样。她属于智能型的演奏家;完全凭直觉演奏,反应灵敏,对每个音符的声音都有敏锐的感受性。她很适合当独奏家,她自己也如此认为。她年纪这么小就能够奏得这么出色,这么充满感情,这么炽热,实在是难能可贵。兰道芙丝卡的演奏也有同样的特质。」

  「艾丽丝是位非常保守的女性,她一定认为我们太随便了些。我十分了解杜普蕾的生活过于闭塞,且过分地被保护。她没上过一般的学校,不曾经历过生活中的烦扰和喧腾。我们带引她认识各种事物。我想,她一定没有看过电影!我们开跑车载她沿着公园四周飞快奔驰,我记得她非常高兴。有一次,我们倒给她一杯雪利酒,我想,这大概是她她生平所喝的第一杯酒了。她那时的生活经历和以后乘着喷射机东奔西跑的生活,简直有天壤之别。」

  简.西奥了解17岁的杜普蕾十分寂寞,她说:「我带着她去Guildhall School参加了几次舞会,把她介绍给我的朋友,但情况却糟得无以复加,因为当时她的名气已经相当响亮,学音乐的学生都觉得有她在旁边很不自在。」杜普蕾本身的不自在使得原本难堪的情景雪上加霜。「她笨笨的,连手怎么摆都不知道,莫说是如何表现自己了。她的衣衫邋遢。我劝她化点妆,至少上台演奏的时候如此,可是她就是不要。她只涂口红。当然,她笑的时候是不需要口红的妆扮,尤其她的头发长长了之后,就更添妩媚了。」

  1962年夏天,简.西奥和杜普蕾连袂赴位于得文郡的乡下,田园风光浓郁的达廷顿夏季音乐学校。她说:「表面上我们是去参加托泰利耶(Paul Tortelier)的大师班,实际上却是是去作社交事务。这是杜普蕾可以音乐家的身份造访,以艺会友,而不会觉得拘谨不自在的少数地方。除了上课外,还可以打网球、游泳。我们随处都可以坐下来聊天,晚上则去音乐会。」这所学校创办于1948年,自开办时,约翰.亚米斯就一直担任这所学校的秘书。他所营造出来的气氛,和Zermatt严格的纪律截然不同。音乐界的名人如科普兰(Aaron Copland)、亨德密特(Paul Hindemith)、海丝(Dame Myra Hess)、史纳伯(Artur Schnabel)、维吉尔.汤姆逊(Virgil Thomson)、阿玛迪斯四重奏团(Amadeus Quartet)等,都曾应邀来到达廷顿教学。他们之所以肯这么做,绝不是为了微薄的酬劳,而是因为那儿的气氛愉快。每一期的课程共四个礼拜,约有350名学生参加。进餐时大家共聚一堂,酒馆里大家把盏尽欢。大家可以到达特茅斯吃晚餐,或到海边散步。每周五都有舞会,来客川流不息。宾客或为乐人的朋友,或是学生的男女朋友。他们留下来用餐或过夜,达廷顿并不是暗度陈仓的温床,但就像亚米斯所说的,没有人会去查铺的。」

  杜普蕾前几年就曾和家人或彼得.汤玛斯去过达廷顿,这一次,她去一个礼拜。在那里她很高兴,可是仍然很害羞,甚至也影响其它人。约翰.亚米斯惊叹于她的演奏,可是也说:「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甚至也害羞起来,不知讲什么是好。我只有一次能够跟她唱和起来。那是在一个舞会上,时间已近午夜。杜普蕾脸色不太好,看起来闷闷不乐。我间她要不要演奏一些音乐,她的神情立刻开朗了起来;她说:『噢,好!』我说:『我已经准备了布劳克的「所罗门」钢琴谱部份。你想不想演奏这一曲?』她说:『噢,好的!』说着,我们就走进了一间房间。我的钢琴弹得不是很好,不过这首曲子我很熟。曲子本身很狂热与激情,她非常喜欢。她演奏得很用心,全力以赴。这次合作至今仍令我印象非常深刻!演奏完之后,她就跟我说声晚安,道别离去。」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杜普蕾要求托泰利耶指导她演奏「所罗门」。这首曲子的副题写着:「一首希伯来的狂想曲」,其旋律充满忧郁的浪漫与苦乐参半的调和。杜普蕾很喜欢它,演奏过好几次,却从来没有灌录成唱片。23年后,托泰利耶在广播节目里谈到了当年夏天在达廷顿遇到杜普蕾的情景。他说:「她明眸金发,简直就是华格纳歌乐剧里的女英雄,她是齐格菲。当我们一起演奏时,我还没有奏出来,她就已经知道我要怎么奏了。有天晚上,我演奏完之后,她问我能不能教导她奏「所罗门」。我说:『好啊,什么时候?』

「『现在如何?』她问我。

「由于音乐会完了以后还有晚宴,她说这话的时候,时间已过子夜。我就推说因为大家都已经睡了,所以不能立刻教她。可是,她坚持要我立刻教她,并说:『您不必担心,我知道有一间房间,我们在里面拉琴,不会吵到别人的。』我觉得这么晚了教人拉琴很是奇怪,可是她那时这么诚恳的求你,你怎么好拒绝?于是,我们就这么练习了。她一边拉,我就一边讲解。我们一个热心教,一个认真学,很快,就过了两个钟头。一直到午夜两点半,我们还在讨论『所罗门』呢?」

  杜普蕾觉得托泰利耶教琴的方式,比起道貌岸然的卡萨尔斯要有趣,于是便私下决定,秋天的时候,一定要去巴黎音乐院随他学琴。这是她第七年,也是最后一年接受Suggia Trust奖学金,她在巴黎的学费,这个基金会也都会代付。她告诉简.西奥她宁愿留在伦敦,继续随普力兹学习,可是她妈妈一定要她去巴黎,说花点时间随托泰利耶学琴,对她以后的事业有帮助。后来,有一家报纸说她是托泰利耶的学生,她就想要澄清这种说法,强调普力兹才是她的老师;不过,也还是因为妈妈的制止,她才没有这么做。

  同年夏天,杜普蕾第一次为EMI灌唱片(第二年发行),结果却发现,原来灌录唱片的过程是这么一板一眼,丝毫马虎不得。她在失望之余,告诉「留声机」杂志的艾伦.布莱恩说:「这根本和创作音乐的宗旨背道而驰嘛!」在录音室演奏,和在音乐厅里表演很不一样。现场演奏,她可以将琴声送到最后一排,可是在录音室里,由于麦克风非常灵敏,只要她操弓时稍微有些许闪失,所有的瑕疵便一一被麦克风收录进去。她所录的都是短曲,为她伴奏的也都是一时之选,包括杰拉尔德.穆尔负责钢琴、金洛克.安德森弹奏大键琴、罗伊.杰森弹风琴、约翰.威廉士负责吉他。她演奏了巴哈D大调古大提琴奏鸣曲的慢板与快板、圣桑的「天鹅」、法雅「西班牙通俗组曲」里的「Jota」、布鲁赫的希伯来旋律变奏曲的「科尔尼德莱」,在这几首作品中,就数这首内容最充实(注)。虽然杜普蕾一直都不喜欢此次灌录的「科尔尼德莱」,不过她的老师普力兹倒是认为,较诸某些只重表面炫丽的演奏,着实要高明上许多。

  九月,她首次在爱丁堡音乐节登台演出,与欧内斯特.勒什合奏布拉姆斯第二号大提琴奏鸣曲。「每日快报」说她这次演奏「稳健、与热情洋溢,她的天赋无疑将使她成为一位伟大的独奏家。」

  三个礼拜之后,她飞到挪威的斯塔凡格,参加一系列的「到英国之路」音乐会,演奏艾尔加的大提琴协奏曲。第二个月,她飞到柏林,和柏林爱乐合作演出舒曼的大提琴协奏曲;然后,她前往巴黎,在那儿随托泰利耶学琴。

  这是杜普蕾首次只身出国旅行,没有妈妈在旁管束保护。上课的地点是巴黎音乐院,上课的时候带着大提琴,从好几个城区外的住处搭乘地下铁前往音乐院。 这次能有机会独立,她着实很高兴,可是这儿人生地不熟,再加上她一直没能把法文学好,便益发使她更觉寂寞,更糟的是,她原先一心认定到此之后,必会受到个别的教导,却没想到自己还是得和大伙同挤一堂上课。在音乐院里,杜普蕾上了一生中唯一的两堂和声课。第一堂是以单音测试学生的音感,起先杜普蕾很骄傲她能正确地辨识所有的音,直至她了解到在法国音乐教育里,全班都训练绝对音感,每一位学生都能确认任何音。

  伟大的演奏家不见得就是好老师,两种才能分属不同的领域,很少有人可得两全其美。杜普蕾在荙廷顿的时候,对托泰利耶的演奏与活力佩服得五体投地,结果很快就魅力尽失。威廉.普力兹用过极多的慈爱和耐心激励她,引导她把天赋发挥出来。他知道,演奏任何乐节时,不是单只需要灵巧的手法和纯熟的运弓而已,也了解演奏任何作品,方法都不止一端。与他比起来托泰利耶显得较独断专横与着重分析。杜普蕾觉得他想要把自己的技巧理论强加在她身上,而且硬要她这么做。虽然她非常希望托泰利耶能和普力兹一样,受到她衷心爱戴,可是她发现,这位48岁法国男士著名的魅力有些是蓄意装出来的。

  杜普蕾在巴黎学琴途中,曾经两次回到伦敦履行事先与BBC交响乐团签订的演奏合约而中断过学习,一次是在联合国日音乐会上,在诺曼.德尔.马尔指挥之下,演奏艾尔加的作品;另一次则是在皇家节日厅演奏舒曼的大提琴协奏曲。节日厅那一场演奏会之后,《泰晤士报》的乐评人评论道:「所有习惯性的苛评对这位年轻天才与早熟的演奏会皆产生不了作用。她已经是一位自成一格的演奏家,对每一个乐句的真正含义都了如指掌,好象这就是她一生的经历」。12月,「每日快报」选出她作当年的「年度独奏家」。该报的乐评人悉尼.爱德华写道:「有资格角逐的大有人在,从一晚举行两场演奏会的78岁鲁宾斯坦,到自莫斯科载誉而归的约翰.奥格登皆是此中翘楚。不过,以杜普蕾年纪之轻,成就之不凡,允称当今之异数。我想,我们有了一位世界级的得奖人。」

  这种推崇着实让人喜不自胜,但也使杜普蕾更摸不清方向。她虽被公称为世界级的演奏家,私底下却是巴黎音乐院众多学生中的一位。在这里,她愈来愈寂寞,也愈来愈沮丧。二月,她决定缩短在巴黎的学业,提前一个月回家。她上完她最后的一课之后,托泰利耶告诉她说:「妳一定会成为大提琴界的吉妮.奴娃。」吉妮.奴娃(Ginette Neveu)是杰出的法国籍女小提琴家,战后却不幸在一次飞机失事中结束了短暂而炫烂的生命。

  杜普蕾返回了伦敦。18岁生日刚过不久,她非常认真地问自己到底是否愿意再拉大提琴了。

注:她也灌录了Maria Theresia von Paradis(一位眼盲的钢琴演奏家,莫扎特曾为他写了一首钢琴协奏曲)的「Sicilienne」、孟德尔颂的「无言之歌」,舒曼的「幻想曲」。这些曲子早就已经录好,却一直到1982年才发行。

posthouse 发表于 2005-12-19 12:40:34

杜普蕾傳(7)
  
对一位音乐神童来讲,青春期末期是危险的时期。当他们离开童年(或根本没有童年),很容易遇到危机而疲惫不堪,甚至精神彻底崩溃。卡萨尔斯在他的自传里写到,因长时期过度练习而导致15岁时,精神崩溃沮丧,身体罹患疾病,卧床不起。卡萨尔斯虽然后来深深喜欢上与听众交流沟通,且已经初尝成功的果实,可是疑问和沮丧还是困扰他了三年。钢琴家诺林.哈兰德(Lorin Hollander)17岁时信心尽失,之后甚至因而右半身瘫痪(幸好后来医好了)。曼纽因在强褓时期就开始凭直觉拉琴,稍长时也曾经怀疑自己怎么会这么拉琴,然后又发现自己几乎完全失去了拉琴的能力。曼纽因说,人到了青春期,可能像就像鹅老了,再也生不出金蛋了。

  1967年,杜普蕾已成为最受推崇的独奏家,各方邀约络绎不绝,杜妈妈却告诉一位访问她的人:「就在她声名鹊起之际,她却常怀疑自己够不够好。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再继续演奏事业。她沮丧过,完全迷失自我,也不再拉大提琴了。」杜普蕾自己则说:「从小孩长大成大人,我扮演过名式各样的角色。我并没有那么多合约,因此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1963年的春天,杜普蕾和姬儿.西弗丝在剑桥大学一幢古老漂亮的大厅里开了一场演奏会,在烛光照明下,演奏了巴哈的曲子。第二次他们合作时,却发生了一件前所未有的怪事。这次演奏地点是一幢美丽堂皇的老寓所Corsham Court,曲目包括韦瓦第的E小调奏鸣曲。杜普蕾没有乐谱,可是她对这首乐曲极熟悉。就在快要进入快板乐章的时候,她穾然停顿下来,姬儿吃了一惊,也停了下来,然后两人从头开始。但就在同一个地方,杜普蕾第二次停下来,然后又是一次。第四次她则一口气地演奏了下去,不带一丝瑕疵。她未作解释,可是大家都看得出来,这是因为她受了打扰,无法再像平日那般心无旁骛。

  她不再跟普力兹上课,也拒绝了大多数的邀约(她的确也在沙坚爵士指挥之下,重复她1962年就演奏过的艾尔加协奏曲,不过,那是她以前就答应过的)。她很会睡觉(或许这是沮丧时的症状),不过还是零星做一些和大提琴无关的活动。1963年,她对Joan Clwyd的女儿艾利森.布朗说她想读数学,因为数学和音乐关系密切。艾利森比杜普蕾大七岁,现在已经结婚,夫姓伯朗。她介绍她认识她的朋友乔治.第本罕(他的数学老师,家住波特兰附近)。第本罕说:「她每个礼拜来Regent's Park,我的住处上一次课。起初,我们每次上课一个小时。中间休息的时候,杜普蕾偶尔也会拉上一段大提琴。她有很严重的危机-一直举棋不定,不知应不应该再练音乐。我仅记得那时她被逼迫得太紧,觉得自己很难再承受下去了。她极需要长时间作休息,才能恢复过来。」

  「她常常为了必须履行音乐上的天赋及希望能过正常的生活与结婚生子之事而烦恼。她不希望有任何失败。为了让她学音乐,大笔的金钱都已经投入,更何况其它的事情,大家都以她为生活的重心,每一个人期望她有所成就。可是,她心中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她还很年轻,不想承受非得演奏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杜普蕾的负担极重,紧张艰困兼而有之。冲突在她内心里激荡狂吼着。我想,那个时候,她无时无刻都在为此交战。」

  她的一生泰半都为单一目标而活,先是被母亲潜移默化,继则严格督促学习音乐。她是一个完全活在现在的人,从来没有想过成长的经历需要付出代价。现在,她心中所沉思的是,一位名闻天下的独奏家,所需忍受孤独而又居无定所的生活。不管她想不想演奏,她总得屈服在强大的压力下,强迫自己演奏,而换回的却只是无穷无尽的挫折感。不管她何时何地演奏,总要受到经纪人、主办者及唱片公司的支配。她的至交大提琴,变成一个贪得无厌的泠酷监工。奉献、直觉与天赋为她带来一条漫长道路,让她走得更远,使演奏事业更加圆满成功。想要有更深邃的音乐洞察力,她势必需要更多的人生经验;可是,如果她仍如以往般只顾拉琴,她要等什么时候才能生活?这种进退维谷的两难之境,只会让她觉得更加孤独而已。Joan Clawyd了解这一点,杜普蕾需要的是同年龄朋友的支持。她转向了乔治.第本罕,而他非常热诚地给予她所要的。

  第本罕发现这个女孩「非常的聪颖,对任何事物都有极强的好奇心。她懊悔自己一直只专心于琴艺,没能好好经历人生;尤其意识到与别人不同的事实,于是别人学过的东西,她也想要学。」

  「开始上课的时候,我教她非常基本的数学,她在学校学的不多。每次上完课,我都会出功课让她带回家去做,下次上课时再带来。有时她做得很好,有时则不然。不过,我们后来脱离了数学。她什么事情都要我教她:各种事物的组成,包括物理、天文以及化学。我乘此机会,对她有了很深的认识。她长久受到家庭压抑,自然难免害羞。以她的年龄来看,她似乎应该成熟些,但她至今对于世事仍然懵懵懂懂。她如此的与外界孤立,导致我怀疑她长这么大,是不是一天到晚都足不出户,除了练琴、练琴、练琴以外,就是匆促赶赴音乐会上台演奏。我想,这个生活空间对她来讲,实在过于紧绷与狭小,简直像地狱一样。在我这一段时期,她变得较外向,也活泼得多,虽然仍会有低潮,却不似已往那般沮丧。她很有幽默感,很会装模作样,逗人开心。她给我的印象是,她真的生活得很快乐。」

  生活中不断涌现的快乐和旺盛的生命力,使得男女老少在和杜普蕾接触之后,很快地都受到她魔力般的感染。他们觉察到杜普蕾的情感丰富,慷慨得让人难以抗拒。如果说杜普蕾活泼,那么,第本罕就完全相反,他高大黝黑,而且沉默寡言,生活严谨认真。即使后来他离开教职,从事销售计算机的工作,他仍然手不释卷。他是一个务实稳重的年轻人,他的同情,满足了杜普蕾当时的需要。除了会教书以外,他也是位业余的钢琴好手,有着丰富的音乐知识。在这种情况之下,很自然的他们很快就结成好朋友。

  1964年的一月,杜普蕾19岁生日前三个礼拜,《Evening Standard 报》的乐评人悉尼.爱德华写道:「这个金发、红颊、快乐的女孩,英国即将诞生的最具潜力大提琴家。四月,她要在英国国会议事厅及节日厅举办音乐会,演奏艾尔加的曲子。」她告诉爱德华,说她之所以会一再演奏此曲,并非因为她喜爱此曲胜过别的曲子,而是因为「大家总是要演奏这首作品。其实,德弗札克、舒曼、海顿、圣桑等人的协奏曲作品我都喜欢,它们各反映出不同的心境。」爱德华问她可曾忧郁过,她说有,可是不常,还说音乐并不是释放情感的万灵丹。她说:「一个人总是可以把自己和音乐的情感连想在一起,可是不应该仅仅用音乐来表现自我。最重要的是,应该自然地表达出音乐的真髓。」她继续说,她现在就算一天没有练足四个小时,良心也不会不安。她已经不再去伦敦大学上瑜珈课,原因是「练习瑜珈的人必须要有很强的克制力,我现在已经变得很懒了。」艾德华被她的丰采给迷住了;说她使他年轻了十岁。在她们合照的相片里,她的笑容迷人,头发及肩。她告诉爱德华她不下厨房,也不太管家事的。她没有告诉他波特兰的家,以及在家中所扮演的角色,因为这些都已经使她无法忍受了。要长大,她必须离开家里。

  乔治.第本罕知道她的问题所在,他说:「她的父亲优柔寡断,母亲的性格却非常刚强。我想皮尔斯应该发现他有位十分难以相处的名人姊姊。父母管她很严,而她则不知自己要做什么。」1964年,德瑞克.杜普蕾离开了现职,转而效力伦敦特许会计师公会。杜父这一转业,他们全家就得搬出波特兰的公寓。艾丽丝、德瑞克和皮尔斯搬进了伦敦西边白金汉郡的Gerrards Cross,杜普蕾则搬到了肯新屯公园路上一座公寓的顶层,屋主是克里斯托弗.济芬的弟弟奈杰尔。可是一搬进去之后,她才发现这栋公寓无聊沉闷,寂寞难耐。艾莉森.布朗从剑桥回来,开始接受银匠的训练后,就邀请她到Ladbroke Grove来,和自己同住在地下室的一栋房子里。杜普蕾受到这番邀请,自是非常的高兴。

  摆脱了波特兰的限制,杜普蕾又拉琴了。威廉.普力兹说:「她曾经热望挖掘其它的兴趣与自己其它的部份,可是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想要追求什么。其内心的冲突从没有平息过;只是随着她事业的进展而继续存在罢了。」

  四月,她又回到了音乐会的舞台,在节日厅里再度演奏艾尔加的协奏曲。这次复出,可说是出师不利。也许是因为她离开大提琴太久,或是因为乐评家第一次以成人的标准来评论她的演奏吧!各报的乐评都写得不怎么热烈。「每日快报」说她的演奏「僵硬、刻板,虽然才华出众,却缺乏说服力。」「泰晤士报」说:「这首曲子要求高度成熟的诠释,但并不是杜普蕾小姐目前的成就所能胜任的。她的技巧的确无懈可击,营造出宏亮的音色,且在最后一个乐章,左手表现得敏捷异常,但实在无法捕捉住原曲的精神,而和指挥约翰.普里查德(John Pritchard)之间的配合也不理想。」

  杜普蕾从来不理会乐评人的说法,她说:「一个人必须是自己的温度计」,演奏得好或不好,她自己心里有数,而且也要求得最严苛。如果她不满意自己的演出,她就知道下一次一定要奏得更好。

  自从杜普蕾住进了Ladbroke Grove后,她一下了舞台,就完全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四年多以前,艾莉森.布朗在自己家中头一次见到杜普蕾的时候,就喜欢上这个小女孩。她说:「她那双明亮的眸子深深打动了我。我立刻就喜欢上了她。我们在Ladbroke 35号的公寓里同住了一年,之后又在亚狄生大道的另一栋公寓住了一年。那一段时间对她的影响很大。我确信,病魔也在那时开始缠上她。她常对我抱怨说指尖发麻,演奏会之前,都得先热身好长一段时间才行。另外,我还记得,她经常觉得自己的视力不行,看东西会模糊。 」

  「她的举止活泼,像男孩一样。可是,一旦你和她交往之后,她就会变得永不会老似的,这是她最特别的一点。她虽然看起来童稚未失,清纯得好似女学生,可是,你一跟她谈话,就会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成熟的人。杜普蕾讲话经常语惊四座,她调侃揶揄样样在行,有本事在你一本正经讨论事情时,突发一语,就让你倒地,捧腹不已。」

  杜普蕾讲话时,总带点上气接不着下气的急躁模样。她在巴黎感染了一点模糊不清的口音。你虽然听不出来那是不是法语,但无疑是外国口音。这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也从不承认自己每到一处,就学得当地的口音。这种带着外国口音的讲话方式,艾莉森记得很清楚。她讲话时活像著名女演员在演戏一样,且在讲讲停停之间,总不时出现各式的讥讽。当她用满口方言开玩笑骂人的时候,那样子真正是叫人不敢恭维。

  「杜普蕾的那一双眼睛是我见过最独特的,好象可以立即把你溶化掉般。当她注视着你和你讲话时,就好象是把你当作既重要又高贵的人。她讲话单刀直入,言必由衷,诚意丝毫不减拉琴时的真挚,幽默中带着讽刺,凌厉又不失温柔。」

  「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时光真有如黄金般宝贵。她的生命脆弱,有如温室中的花朵,随时随地都有凋谢的可能。她非常忙碌,各方的邀约不断,搞得她席不暇暖,不得休息。我本身也很忙,既要赶写一篇艺术史的论文,又要搞银匠工艺,学舞蹈,每周还有一天参加合唱团。我们的生活截然不同,各自生活在不同的领域里。就是因为我们平日很少聚在一起,所以才更加喜爱对方。我们很少一起吃饭。杜普蕾会做些面包之类的食物,却不善理家。她十分善于运用时间,很少看见她倚靠在椅背上轻松一下或看书。她非常喜欢散步,有时,就算晚上她也会出门,藉以清理思绪。」

  「这两间公寓都有两个卧室。杜普蕾因为有大提琴,所以占用较大的那一间,可是我不记得她什么时候练习过,倒是记得她非常宝贝她的头发。她经常洗头与整理头发,当时她的头发长至腰际。我母亲一位朋友看她头发那么长,就劝她去武士桥一家高级意大利理发厅剪发。杜普蕾就去把头发剪到垂肩的长度。这是在一场重要音乐会之前的事。可是,对一个已经习惯长发及腰的人来说,这种改变的确是太骇人了。回来之后,她足足哭了两天之久。长发一旦不见了,她觉得像参孙一样虚弱。长发原本是她演奏会的特征之一,一下子不见了,她就觉得不太对了劲。」

  「如果你用传统的眼光去看人的美丑,那么,杜普蕾看起来应该是个男生才对。她瘦但骨骼大,正适合拉大提琴,外表掩盖住我毕生仅见的才情。她可以把模糊表面的事撇开,瞬即沉浸埋首做手边的事,这特质对一个看起来仍像学生的人来说极其少见。虽然我大她七岁,却对这位怀爱心、成熟及富于同情心的才女,真是既怕又尊敬。能和她同住,我是十分的荣幸。

  「她穿衣的品味并不高,喜欢穿粗俗的短水手装(因为那时候流行这种服装)与颜色亮丽醒目但不讨人喜欢的套装。她也喜欢条纹的T恤,这与后来她常穿在台上那件复杂的衣服形成强烈对比。」

  这些型式复杂的晚礼服都由艾莉森的朋友玛德琳.汀克尔所设计。艾莉森说:「有一次,我带杜普蕾去一个叫『学习协会』的秘密团体。我和玛德琳都是这个协会的成员。杜普蕾就是在那儿认识玛德琳。玛德琳虽非专职的服装设计师,但却是一位艺术家。凡是她所涉猎的无不成就非凡。她所设计过几件端庄典雅的服装,杜普蕾都很喜欢。」

  在玛德琳Hammersmith公寓的客厅里,她沉思后说道:「如果我告欣别人说曾经为杜普蕾做过衣服,他们一定不会相信的。」她回想起1962年初识杜普蕾的时候,「她那时还是发育中的少女,还有些胖,而且一点都不拘谨,笑起来声音震耳欲聋,有用不完的精力。她说话声音很大,铿锵有力,你会想她唱起歌儿来一定很好听。她真挚慷慨,全心全意对人。我自己是个很拘谨的人,但却不防碍她和我做朋友。」

  「杜普蕾的世界和我的截然不同。我是平面设计师,为出版商设计书的封面和字体,且在艺术学校任教。虽然我不是裁缝,但对什么事情都在行。我自己动手做东西,也为很多人设计过结婚礼服。我会剪出自己的花样,依各人的特色设计礼服,结果获得很好的口碑,但并不会把它推出到市场去卖,因为我只为认识的人设计衣服。杜普蕾的身材高大,不容易在服装店里买到适合于表演时穿的的礼服。不管怎么讲,她对衣服没有丝毫概念,根本不懂得怎么挑选衣服。不过,在她那个年纪的女孩子里,又有谁懂呢?她被音乐忙得分身乏术,再也挪不出时间去想穿服的事情,更何况学音乐的人,通常对视觉的东西都很迟钝,所以,她穿衣服仅为蔽体而已,谈不上什么美观不美观!我实在不能忍受这么优秀、才气洋溢与活力旺盛的一个人,居然穿著如此之糟糕!我看到她在亚伯特厅演奏时,身上穿的居然是圆裙和衬衫,于是等她演奏完毕,我对她说:「杜普蕾,你不能再穿这么糟的衣服了。我来替妳做一件象样的吧!」

  「『噢!真的吗?』杜普蕾说:『噢!真是太棒了!』她兴奋得拥抱我。她人高马大,我则瘦小拘谨,被她这么一抱,我都快扁了。我就这么替她作起衣服来了。」

  「我为她作的第一件衣服体面高贵,用金色丝做的。这件衣服非常漂亮;说实在的,我的确做过几件非常好的衣服,而能做得那么好,主要是因为我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要她们穿什么样的衣服。我只是不停地想,要用什么方法替她设计,让她可以用最难看的坐姿把大提琴放在两腿之间演奏。这对我是一个挑战,我用漂亮的布料做了几件经得起拉扯的衣服。她拉起琴来,简就像运动员在比赛般,汗水不断直淌,所以她在外衣里面,定要先穿一件汗衫吸汗。我为她做的衣服都加上了里子和衬背,以防裂开。上身的部份,我还在胳子窝下面预留了空间,方便她的手臂移动。」

  「杜普蕾慷慨热情,会讲故事给你听,让你开心,使你的生活丰富些。她告诉我有一次她到巴克郡曾还是某处教友派历史之家演奏。音乐会下午开始,很多小孩都跑来听。她说:『这些小孩都有属于自己真正的童年,跟故事书里讲的一样,』她这番话教人听了很是伤感。她说一个小女孩宁愿想象自己是身穿着金缕衣的公主,而不是只会拉琴。」

  「此后我们变得很亲密。她即使人在法国、意大利或美国,也会打电话跟我聊天。我好象是一个来自与音乐完全不相干领域里的心理医生,她跟我无所不谈。她不是一个轻浮的女子,可是很会打情骂俏。她热情、性欲极强,容易和男人发生关系,而男人只要被她迷住,往往就不能自拔。对我而言,适合她过的生活似乎是身旁男伴不断。这些男仕们跟她在一起,一定是受益菲浅的!」

  「杜普蕾到世界各地去演奏,穿的都是我做的衣服,如卡内基厅(Carnegie Hall)、亚伯特厅,只要你说得出来的地方,她都穿过。我为她做了九或十件各式衣服。我用各种高级珠宝色彩质料的衣料为她做衣服,让她在舞台灯光下闪闪发光。其中有一件大量用了火红薄纱,另外用白色的绉纱做了一件,让她在室外演奏会时穿,此外,还有一件是用黑色的天鹅绒做的,非常精巧。不过,大部份的衣服都是用生丝做的,因为在舞台上的大灯底下,这是唯一会反光的质料。在我的衣橱里,至今还有八码美丽的绿色丝料。这本来是要做给她不再演奏之后穿的,还没有剪过呢。」玛德琳.汀克尔说好似大梦初醒,以模糊不清的语调说道:「有一天,我一定要找个人,用这疋布为她做衣服。」

posthouse 发表于 2005-12-19 12:40:51

杜普蕾传(8)

 大家在描述杜普蕾时总是把她说得非常好,玛德琳.汀克尔说:「她的身材高大、心地善良、拥有无穷的精力与不凡的才华,及丰富的情感。」杜普蕾住在Ladebroke Grove时,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与热情。不过,她也有健忘草率的一面,和她妈妈住在Brompton Road时一个模样!有一位名叫凯特.碧儿的大提琴家,家住杜普蕾附近,跟杜普蕾并不太熟。有一天,她接到杜普蕾打来的电话,说她要洗些衣服,却没有洗衣粉,而当时又忙得分身乏术,于是问她能否偏劳带些洗衣粉过来。凯特回忆起那一段往事:「噢!我的老天。我心里在想,如果这个女孩练大提琴练得这么起劲,连出去一趟,为自己买些洗衣粉都不会的话,那她可是真是还不会独立生活。真可怜呀!她一定觉得这种处境很难应付。我想一定要有人好好照顾她才行。」

  杜普蕾喜欢到姬儿.席弗丝在Hampstead的家跟她聊天,也跟她的小孩玩玩。「她雀跃万分地来看我们,很喜欢我的大女儿塔妮雅,塔妮雅很外向。她很会吹口哨,且能吹出各种颤音。小孩子都喜欢跟她学。我们曾去乡间踏青,嬉戏于乡间田野之间。后来,我和两位朋友组了一个室内乐团,杜普蕾偶而会和德贝纳姆来听我们演奏,充份给予鼓励与支持,且态度温和,从不批评我们的演奏。」

  1964年的夏天,杜普蕾赴Sermonetta参加一个室内乐的大师班。授课老师是Nikita Nagarev,杜普蕾和其它学生都住在一个城堡里。回到英国之后,她又去达廷顿,和大键琴家乔冶.马尔科姆 (George Malcolm)一起演奏,然后在他温布顿家中,再度与他合奏室内乐,翌年,两人在皇家节日厅演出。马尔科姆还忆起和她在达廷顿合奏巴哈的D大调奏鸣曲,说:「在排演慢板乐章的时候,我说:『贾桂琳,正式演奏的时候,我们不会像现在这么慢吧?』她不经心的回答说:『噢!大概吧。』后来,我们上台演奏的时候,那节奏就对了!」 马尔科姆在担任西敏寺大教堂的风琴师时,曾经使用过一些方法来带领合唱团里的孩子,例如讲笑话,怪声怪调和他们开玩笑。他发现,这些方法对杜普蕾居然也管用,他说:「以她的年龄来说,她还跟小孩子一样。如果我逗得她受不了,或叫她『神童』,她就会拿椅垫丢我。那段日子真是开心极了。」

  九月份,杜普蕾第三次在消遥音乐会演奏艾尔加协奏曲,由诺曼.德尔.马尔指挥BBC交响乐团演出。有一阵子,她也曾经想过,以自己的技巧,实在不足以表达她所想表现的音乐,而她也尽力想把它拉得更好,特别是德弗札克和海顿的大提琴协奏曲。她本来期望托泰利耶能帮她解决,可是他一口咬定杜普蕾没有问题,认为以她目前的技巧足可胜任一切乐曲。1964年,她随大提琴家克里斯托弗.邦廷(Christopher Bunting)学习过一段短期的操琴技巧,可是很快就不再学了。她偶尔会和德贝纳姆私底下合作演奏;他说:「我的演奏就好象是开玩笑一样,始终没法赶上她。举例来说,当我们合奏一首贝多芬奏鸣曲时,她就会一遍又一遍地重来,因为她总是不满意音色与处理第一小节乐句的方式。」他不记得有否和她去听别人演奏会,他们总是看电影和跳舞。「她从没有学过跳舞,便会随兴而舞。那时候,大家都是这么跳的。」

  偶尔,她也会为乔治.德贝纳姆下厨,弄一桌可口的菜肴,而杜普蕾自己也吃得津津有味。德贝纳姆认为她在这方面「颇有品味」。有一次,她打电话给一位在音乐会上认识的女仕,请教她如何做鱼排给德贝纳姆品尝。这像凯特‧碧儿一样,她很讶异于竟然会有一位几乎不认识的人打电话来,她说:「这通电话不禁让我觉得她根本没有几个朋友。」也由于这个缘故,这个女仕认识了乔治,后来且嫁给了他,现在已是珍.德贝纳姆太太。

  杜普蕾曾和乔冶去威尔斯拜访艾莉森的亲戚,然后到Ashmansworth找席拉莉。德贝纳姆发现席拉莉笛子吹得非常棒,他说:「她和杜普蕾完全不一样。她的体态较轻巧, 甚至更具脾气与更沉着泠静。我不敢说杜普蕾她是个冷静镇定的女孩。她和席拉莉看起来非常要好。人称基弗的克里斯托弗.芬济很喜欢毫不留情地调侃杜普蕾。他以养鸡为业,且经营得不错,在音乐上也颇有才气;过去曾经指挥一个叫作新布里弦乐团的业余弦乐团。」

  这个乐团里面有一位成员叫珍妮.沃德.克拉克,有时担任大提琴演奏。她还记得有一次杜普蕾也来演奏,她说:「我想那时是1964年吧!我们演奏巴尔托克的作品。杜普蕾穿了一袭大花的衣服。从远处看,她非常亮丽耀眼,可是,一到跟前,你就会觉得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以她在事业上的巅峰状况来衡量,她仍然不够高贵优雅。」

  杜普蕾和我是坐在第一排,她并没多少在乐团中演奏的经验,不过,她充满了热诚,极其用心地以自己独奏的方来演奏。然而,她的确是忘了形,速度比其它的人快了一大截,让我们追得很辛苦。她的演奏非常有力。她对于自己在其它团员身上造成的效应浑然未觉。这些团员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女仕们。我们一向称她们为『新布里水果』,其中有一位极为特别的老处女,养有大约15只猫,在邮局里工作了一辈子。打从我有记忆以来,甚至可说还是小孩的时候,她就在乐团里的大提琴部演奏。虽然她演奏得不是很好,这已经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事了。我相信,她一生中最辉煌的一天,就是贾桂琳在乐团里演奏的那一天,表情看起来像是位被带去见女王的小孩。」

  1964年,爱密.蒂莉特所代理的客户名单中,又添了一位25岁的年轻钢琴家史帝芬.毕夏普(Stephen Bishop)。毕夏普身体健壮,从洛杉矶来到伦敦随戴姆.弥拉.海丝深造。他11岁时就和旧金山交响乐团合作演出,1961年便在威格摩尔厅首次登台演奏(和杜普蕾同年)。就外貌和气质来说,他和杜普蕾有很多方面背道而驰。他的身材适中(贾桂琳身高五呎九吋),眼睛和头发深黑,个性深沉,无论是对音乐,或对生活,总是采取一种分析的态度。他像杜普蕾一样,看上去不过十六岁。蒂莉特太太认为这两位年轻若是组织二重奏,一定很具号召力,于是便说服了担任音乐会主办人伊凡.萨顿,要他在九月份金匠厅一连串众所瞩目的演奏会中,为他们安排演出一场。

  杜普蕾急切需要一位固定的钢琴伴奏。有一次,她告一位记者说:「大提琴是一种很孤独的乐器,单单一个人来演奏是不完整的,因为虽然你有美丽的单音线,却需要其它乐器的调和,以便使你知道方向与结构。她带着大提琴去毕夏普夫妇居住地方造访他,看看他们的演奏能否合得来。在此之前,毕夏普还没有和大提琴家合奏过,不过却听过杜普蕾的首演,结果震惊得不得了,他说:「大多数音乐家都会说,她是他们所碰过的人中最有音乐天赋的一位。她的才华横溢,真可说是『天纵之资』,对大提琴有一份与生俱来的认同感,演奏时似乎把感情全部投入音乐里了。」

  大提琴和钢琴的结合富于色彩与结构上的无穷潜力,自贝多芬以降,有好几位大作曲家都曾经为大提琴写过奏鸣曲。在金匠厅的演奏会上,杜普蕾和毕夏普演奏了巴哈、贝多芬、布拉姆斯和布瑞顿等的奏鸣曲。观众的反应热烈,不过,美中不足的恐怕是,因为大提琴是最难伴奏的一种乐器,需要钢琴家柔和、敏锐的踏瓣处理。有些人觉得,毕夏普强力的演奏盖过了大提琴,结果导致乐评人一致委婉地认为,两人的组合前途看好,可是仍然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无论是于公于私,他俩的关系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以后的两年半时间里,杜普蕾和毕夏普(1975年之后,他已改名史帝芬.夏普.柯瓦塞维奇)在英国各地合作演奏,甚至还到了美国作短暂的演出。由于年轻、工作上的亲近与共同的愿望,使这两人无可避免地交缠一起,结果演变成艾莉森所说的杜普蕾复杂的男友情况。艾莉森.布朗说:「我那位可怜的老朋友德纳贝姆非常爱杜普蕾,他不计辛劳地接送她,帮她拿大提琴,只差没有变成她的出租车。乔治是一位实在稳健、泠静与可靠的青年。这种特点对杜普蕾来说一度非常的珍贵。就在她和史蒂芬.毕夏普往来之后,乔治就觉得自己被三振出局,因此非常气她,而她也第一次被男人甩了。当一切结束之时,情况应该非常火爆才对,不过,德纳贝姆一度还是杜普蕾的「男朋友」,而她和毕夏普也仍维持着纯音乐的友谊。

  杜普蕾最后终于完全摆脱波特兰家中的束缚,姬儿.西弗丝说「简直就像是一匹脱疆的野马。第一次可以由地支配自己的生活,她四处疾驰,急于要好好的开一开眼界,见识一下生命的种种。」六十年代时,即使处在偏狭的音乐世界里,各种禁忌和规则也逐渐瓦解。做事从未半途而废的杜普蕾,带着她天赋的热忱,一头又栽回到音乐和生活里去了。

  她和毕夏普远赴各地演奏,这和威格摩和节日厅的迷人气氛有天壤之别,不过更为轻松。毕夏普回忆当时的情况说:「我们一起在威尔斯、剑桥以及都柏林等地演出20到30场。在英国,可以用来演奏的地方大约有100个,每年都举行三或四场音乐会。只要杜普蕾开演奏会,大家都蜂涌而至。她在威格摩尔厅的演奏,引发了无数的激荡。此时的她,已名闻遐尔。各方的邀约如雪片飞来。

  「我有一辆车子,但我们多半还是坐火车巡回演出。我记得有一次,当火车到达维多利亚站时,我从置物架子上为她拿她的史特拉底瓦里琴,结果不小心把它给摔了。下了火车,她当场就在车站中央拉了起来,结果她并不焦急,因为琴完好无恙。有时候,我们去一个地方演奏,演奏结束后,马上就返回伦敦。当时,来听演奏的人对我们都格外的亲切。演奏会后,他们都会准备三明治,也会准备地方让你过夜。由于我没有什么钱,所以通常我都接受他们的邀请。我想,杜普蕾也是如此,旅馆实在太泠漠。我们每出去一趟,所花的费用不到150英磅,我们分摊花费。各地的音乐厅都很小,一般可坐300人。当然,我也不知道会碰到什么样的钢琴。」

  在伦敦我们演奏过几场,包括金匠厅、Chelsea Town厅、Walthamstow Assembly厅。在皇家节日厅那场,我记得临上场前换了演出的曲码。我们原本要演奏贝多芬的A大调大提琴奏鸣曲,但因为还未准备好,所以只好在演奏会当天下午换上D大调大提琴奏鸣曲。」

  要抓住二重奏精致的平衡,双方都必须尊重作品的完整,在各自所负责的那一部份里,维持自己的特质。同时要能够洞察对方在时间调配、动态和旋律上的动向。奏鸣曲是一种错综复杂的舞曲,互相跟随。如果其中的一方错了一秒,音乐就会受到伤害。演奏成功与否完全端视双方的配合。毕夏普说:「我们经常排练,也学会了妥协。每一个人都想照自己的节奏来演奏;很少有一致的时候。但我们学会了与其在节奏上折衷妥协,还不如说:「好,这一个乐章是你的,我们就按照你的方式做。」然后,至少在演奏的时候会有一种信念,下一个乐章可以照着我的方法来演奏。如果你放弃一个想法,那你最好就干脆把它完全放弃掉。我并不是和每一个人合作时都是如此,可是,我和杜普蕾就是这么做。当你年轻时(和我们以前一样),你或许会更热衷于自己的理念。」

posthouse 发表于 2005-12-19 12:41:09

杜普蕾传(9)
保罗.托泰利耶在他的自传中写道:「弦乐器里面有一小块看不到的木头,对乐器的音质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它连结于乐器的顶端和背部,同时补偿了琴桥部所受到的压力。安置时必须特别小心,即使毫发之差都会改变音质。英国人和美国人称这玩意为音柱,法国人和意大利人管它叫l'ame和l'anima。两个字都是『灵魂』的意思。大提琴不只是一块木头而己;它能发出富于生命的声音来。」

  有一次杜普蕾这么形容大提琴的声音:「发自于一个人的内心深处。」它比任何一种乐器更接近人的声音。其高音域深切动人;在其音域的极限里,它的声音又很深邃。在中间音域,也是最经常被使用的音域,声音更悦耳得如大家所熟悉的男中音。无论是在什么音域,大提琴的声音、外形、木质琴身所散发出的温暖与演奏者抱琴方式,在在都使它成为各种乐器中的妖姬。同时,大提琴和琴弓也只不过是由木头、毛发、肠弦和金属所组成,可是,这些物质扭曲的美感,和演奏者环环相扣:脚稳稳地植于地上,平衡琴身;膝盖牢牢地扣住这个乐器,从肩部到手腕手臂上肌肉,必须强壮到可以拉几个钟头的琴,手指要像钢爪一样伸展,压下那又粗又长,需要超过二十磅以上压力的弦。卡萨尔斯有时在演奏会结束后会谈到大提琴的指法。他把大提琴家演奏时需要之力量和灵巧,比喻作一个人在砍一株树的同时,还得为一大包针做穿线的工作。

  大提琴那强力但抒情的音色与其经常带着内省的音质,吸引许多作曲家谱写大提琴协奏曲。虽然大提琴最适合以无伴奏的方式演奏,或顶多和一样乐器合奏,在协奏曲中,它却是所有独奏乐器中,最不具有穿透力的一样乐器。杜普蕾曾经对彼得.汤玛斯和其它的人抱怨过,说她虽然这么爱她的史特拉底瓦里琴,可是在演奏协奏曲的时候,她还是得使出相当的力量,才能让这把琴表现出她所要的。她那位好心的干妈霍兰夫人,在听了她这么说之后,于是便要她自己的律师,指示伦敦一家弦乐器经销商物色一把更好的史特拉底瓦里琴,当礼特送给杜普蕾。1964年,便传出被认为是举世三大或四大名琴之一的「戴维朵夫」(Davidov)待价而沽。

  当安东尼奥.史特拉第瓦里,1644年生于克里蒙那之时,大提琴也只不过诞生了数十年之久,在乐团里仅仅被当作低音部的乐器使用(虽然海顿和莫扎特都使用过大提琴,也相当重视它,可是一直等到18世纪末期,贝多芬写作了几首大提琴奏鸣曲之后,它才被大家接受,当作独奏的乐器)。史特拉第瓦里从尼可洛.阿玛第处承继了延续达一佰多年的小提琴制作造技术。史特拉第瓦里在仅制作了一把大提琴之后,就觉得它标准尺寸太大,于是就在1707年,决定把琴身改小。从19世纪初叶以来,大多数的制琴家便都沿袭了他所更动过的尺吋。史特拉第瓦里所制造的大提琴,至今硕果仅存者仅50把而已。这50把大提琴代表了工艺和艺术上的超高标准。此一成就,至今无人能够超越。它那融合了力与美的精致手艺(特别是特别是F孔与琴头上的漩涡状的装饰)可能是别人再也无法望其项背了。
  弦乐器演奏家声称他们能够分辨出藏身于屏幕后的史特拉第瓦里琴声,即使在最弱音时也是如此。史特拉第瓦里琴的音质独特,可以直达演奏厅的最后一排。它所以能有如此不凡的声音,大都得归功于史特拉第瓦里传奇的漆料。可惜的是,这种漆料的配方早已失传。漆如果干得太快,则琴的声音会变硬,如此影响了大提琴的音域和声音。若是涂得太稠或太油,木头的振动便受到限制,因此其声音也难以令人满意。漆料涂上琴身之后要过好几年才会趋向于稳定,也只有如此,一把大提琴才会有所谓长远的品质可言。

  史特拉第瓦里琴的漆干了之后,会在琴身表面形成一层轻、薄且富弹性的外层。「戴维朵夫」琴制于史特拉第瓦里的黄金时期(1712年),琴身覆有一种富于光泽的橘红色漆,声音会穿透你的心灵。第一位拥有这把琴的是一位意大利的贵族;之后,它沉寂下来,直到19世纪中叶,俄国有一位名叫维尔.霍斯基的伯爵,从另一位伯爵手中买来,然后在1863年把它赠送给了卡尔.戴维朵夫(西方人对他的称呼是查尔士.戴维朵夫)。戴维朵夫从小就是一位音乐神童,后来成为当代最伟大的俄国大提琴演奏家。他曾经为大提琴写过几首既激情又浪漫的曲子,是俄国大提琴的巨擘。

  戴维朵夫逝于1889年,从此这把大提琴就以他的名字命名。俄国大革命期间,有人把这把琴带出了俄国,然后辗转落到一位业余的法国大提家手中,他去世之后,这把琴卖给了一位富有的的美国商人赫伯特.史特劳斯。1964年,霍兰夫人的代理人得知了史特劳斯这把琴要推出市场去卖,底价是90000元美金。霍兰夫人要人把它带到伦敦让杜普蕾试拉,结果杜普蕾爱不释手。霍兰夫人以高价买下这把大提琴,于是杜普蕾成为它新的主人。Guilhermina Suggia有一次这么写道:「乐器愈是好,似乎就更需要优秀的演奏家来演奏。」至此得到了印证。

  如果有人问史蒂芬.毕夏普,杜普蕾那一场演奏会让他印像最深刻,它会马上回答,是在1965年二月在皇家节日厅演奏德弗札克大提琴协奏曲的那一场。德弗札克与舒曼大提琴协奏曲是她最喜欢的两首曲子。那一场演奏原本由里昂纳德.罗斯(Leonard Rose)担任,杜普蕾演奏会前夕才接到主办单位的通知,要她代为上场演奏。毕夏普不记得那场演奏会由谁指挥,其实是阿德里安.鲍尔特爵士(Sir Adrian Boult)。倒记得她在第二乐章呈现了令人光辉狂喜的的演奏。几天之后,沙坚爵士写了一封信给《Evening Standard报》,指正该报的乐评摆出的标题「杜普蕾小姐来势汹汹」不对,并且指出拟定这个大标题的副编,应该从该篇乐评里摘取另一句话作为大标,这句话是「熟练的风格─杜普蕾小姐」。

  随后杜普蕾接受到了安东尼.霍普金斯的邀请,到诺福克和诺威奇爱乐管弦乐合作演出舒曼的大提琴协奏曲。这是一个业余乐团,由霍普金斯担任指挥。霍普金斯回忆那段情景,说道:「乐团的小提琴手格雷,见到杜普蕾这么年轻,却有如此高超的音乐素养,委实震惊不已。下午排练的时候,杜普蕾显现出对音乐的无穷的欲望。仅仅在协奏曲上演奏个把小时并无法满足杜普蕾。她向乐团表示,希望协奏曲的部份结束后,还能留下来排练,参加其余乐曲中大提琴部份的演奏。在获得了乐团允许之后,她留了下来,坐在后排,满心欢喜地地担任这项执务!」霍普金斯又说:「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演奏『鞑靼舞曲』,也是这个乐团第一次拥有那么具动力的大提琴部。这一首曲子非常自然,又富节奏感,她很喜欢。」排练之后,他和杜普蕾去到乐团一位成员家中喝茶。格雷说她在那一晚的演奏「光芒四射,令人终身难忘。我当时在弦乐部第三排,拥有『特权』看清一切。现场千名观众高兴得不得了,几次唤她出场答谢,安可声不断。杜普蕾终于出场,站在舞台的前方,谦虚地宣布:『我演奏一些巴哈的曲子。』她在众人兴高采烈之中,演奏了一首巴哈的无伴奏组曲,立即获得了满堂的掌声。我们都浑然忘我地陶醉在其中。」
  有两位指挥在杜普蕾的演奏事业中和她的关系最密切。第一位就是巴毕罗里。自从他听过她11岁时在Suggia的试演之后便对她刮目相看,不过,他们却一直无缘一起演奏,直到1965年四月七日,巴毕罗里终于指挥了他的哈雷乐团,在皇家节日厅与杜普蕾和奏了艾尔加的大提琴协奏曲。

  艾尔加的音乐早已深入巴毕罗里的骨子里了,和艾尔加一样,巴毕罗里也是位浪漫主义与阴郁的人。这首大提琴协奏曲是艾尔加后期最重要的作品,他曾说它象征着「人类对生命的态度」。其共有四个乐章,从那动人、抒情情的开头主题,到那沈痛有如挽歌一般的结尾,每一环节莫不需要独奏者、乐团和观众凝神静听。1927年,该曲初演的时候,巴毕罗里就在听众席聆听,而第二次演出的时候,他却成为独奏者(和波矛斯市立管弦乐团合作)。虽然艾尔加是自浦赛尔后第一位英国最其才华的作曲家,这首作品一开始在英国却受尽冷落与忽视。纯粹主义者说他滥情,甚至有些粗俗,和吉普林如出一辙。艾尔加于1934年去世之后,巴毕罗里决心要使这首曲子在英国内外受到更多人的喜爱。他陆续邀请世界上最好的大提琴家和他合演这首曲子,对它热心非凡。今天,这首曲子已成为大提琴协奏曲中的杰作之一了。

  巴毕罗里虽然身材不高,却是艺术上的巨人。他的个性虽然反复无常,自我的意识甚强,却接受及支持自己敬重的独奏家,即使对方的诠释与自己不同。他曾试过要缓和杜普蕾天生的热情与活力,可是也顶多也只是点到为止,他说:「有人指责杜普蕾偶而会过于滥情……,可是我喜欢她这一点。当你还年轻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应该过份点,是不是?如果你不在年轻时这样,那么当你年华日渐老去之时,你又有什么可以收敛的?」

  在节日厅演奏的音乐会上,杜普蕾获得空前的荣耀,整个乐团向她而拍手道贺。伯纳德.杰克森在《高传真》杂志上,用一句话道出这位双十年华的姑娘,和亲身经历这首协奏曲诞生的指挥之间,无懈可击的合作和默契,他说:「这场演奏实现了一种连作曲者本身也会赞赏的理想。」几个月后,杜普蕾便和巴毕罗里及伦敦交响乐团在京士威厅录下了这首协奏曲。

  这是她第二次灌录协奏曲,就在此之前几个月,她在沙坚爵士指挥之下,和皇家爱乐合作了戴流士大提琴协奏曲。在录音前不久,杜普蕾才接到通知,那时,她与家人在海边渡假,整整一周未带大提琴在身边。这首协奏曲只包含一个很长的乐章,其宁静与艾尔加的热情洋溢恰成形成强烈的对比。杜普蕾私下对人说,它就好象是「稀释过的水一样」。伯纳德.杰克逊在公开场合听过她的演奏,说她的演奏「精致绝伦……,乐句的表现雄浑细致兼而有之,带动了音乐的流畅。虽然乐评人给予她如此高的评价,可是,艾尔加的协奏曲已经成了她的注册商标,她也和这首英国最杰出的大提琴曲结下一生的不解之缘。唱片分别在英、美二国发行,成为她迈向世界乐坛的起步。11月份,《守望者报》的乐评人爱德华.葛林菲尔德写了一份乐评,说这张录音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演奏,且选它为年度最杰出的唱片,他还说:「自从曼纽因和艾尔加合作录小提琴协奏曲以来,还没有任何一位年轻的音乐家能像贾桂琳.杜普蕾一样,在唱片里表现出如此彻底的奉献。」他说她是「音乐奇迹中的奇迹,专注的能力统御了大家的注意力。」

  以后的几年中,杜普蕾挟此协奏曲的录音与她在世界各地的演奏,使得这首作品风行了全世界。出版艾尔加作品的出版商,甚至为此而呈现一本蓝皮烫金字的乐谱给她。23年以来,这张唱片从未间断发行过,现在,它已经成了经典之作。可是,虽然艾尔加协奏曲对杜普蕾意义不凡,它却从来不是她的最爱。杜普蕾第一次听到这首录音的时候,有一位名叫罗勃.安德森的乐评人和她在一块儿,他写道:「她的眼泪迸了出来,说:『这并不是我想要表达的意思!』」

posthouse 发表于 2005-12-19 12:41:25

杜普蕾傳(10)
  
一九六五年春天,杜普蕾和英国BBC交响乐团一佰一十位成员首度巡回美国演出,前后三个礼拜共演奏了十五场音乐会,全部都是二十世纪的音乐。其中比较现代的音乐由布列兹(Pierre Boulez)指挥,这些都是他所喜欢的曲子。杜普蕾在音乐会中演奏了拿手的艾尔加协奏曲,由杜拉第(Antal Dorati)指挥。此次同行的尚有钢琴家约翰.奥格登和声乐家希瑟.哈珀。
     下了舞台之后,杜普蕾看来仍像是发育过度的笨拙女学生,但穿起玛德琳.汀克尔为她所裁制的漂亮衣服时,在舞台的看起来却雍容高雅。他们到波士顿、费城、华盛顿和东部其它七个城市演出,受到观众热烈的喝采与乐评人赞叹。「波士顿地球报」的麦可.史坦伯格写道:「她的演奏既活泼又具权威性…,艾尔加这首富后浪漫情怀的优美协奏曲非常适合她,她表现得热情高贵。」五月十四日星期五晚上,她在音响效果绝佳的卡内基厅进行了最后一场演奏。「乡音杂志」的乐评说她的演奏令听众的得耳朵都竖起来了。「前锋论坛报」的乐评家约翰.格伦说:「只有技艺处于巅峰状态的卡萨尔斯,或杰出如罗卓斯卓波维奇(Mstislav Rostropvich)者才能与她分庭抗礼的…,如果只说她的技巧毫无瑕疵,那是太保留了点。说实在的,她的演奏实在精采到使人眼花撩乱了。」在各种乐评中,「纽约时报」的乐评可说对她最恭维了。它是这么写的:高瘦金发的杜普蕾小姐,看来就像是路易士.卡罗尔笔下的爱丽丝,和文艺复兴时期画里手持乐器的天使一样。说实在的,她的演奏就像天使一般,异常热情和感性…。

     杜普蕾小姐与这首协奏曲似乎是相辅而生,因为她的演奏全然吸取了浪漫精绅,音色恰当且具有优美的光泽,无论是演奏协奏曲开头的和音、迷人的最弱音色或诙谐曲里快速的反复音形,她都呈现出完美无懈的技巧。最令人惊奇的是她所表现的音色,以及在清新、自然又完美平衡的作风中持续不断的轻巧与精致情感。
     音乐会结束时,杜普蕾小姐在听众的热情要求之下,一再的出场答谢,连甚至乐团的团员们也都为她鼓掌叫好。单单是一场表演并无法显示出音乐家的全部功力,可是,至少在这首艾尔加协奏曲上,她是十分出色的。

     当时英国BBC交响乐团的是首席休.马圭尔(Hubh Maguire),他于一九六二年第一次在BBC的Maida Vale录音室中见过杜普蕾演奏。「这一天以前,我一直怀疑,年轻人不管琴拉得再好,有可能技惊四座吗?曼纽因有这个能耐,可是,那是天纵之才,不太可能再出现像他一样的天才了。可是,当我听到了杜普蕾的演奏之后,剎那之间,我完全被慑服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演奏得如此美妙、神奇、超俗,让我不得不屏息静听,久久不能言语。」
     「美国之行相当的轻松,我好象是在照顾杜普蕾,让她过得快活。我介绍她认识团里的一些年轻小伙子;他们都对她又敬又爱,没有给她任何压力。她是一个好女孩,一个自由自在的年轻女孩。如果没有任何搅扰,她会演奏艾尔加的协奏曲。无论是坐着、倒立她都能演奏。当然,能到纽约、波士顿、和其它她从来没有到过的都市演奏,对她来说是最棒的事情,且可增加新的听众。我想,那时她虽被大家推上了天,却并未因此受宠若惊。她真是一个让人为之疯狂的女孩子。」
美国之行结束之后,马圭尔邀请杜普蕾到他家去玩,他家住威尔斯登。在那里她认识了他的太太苏西和五个子女。此后,她就经常骑着脚踏车,从Ladbroke Grove出发,一路上行,大概经过四英哩,到他家去玩。马圭尔记得她到达的时候,「头发在日光之下随风飘起。不只苏西喜欢她,每一个人都喜欢她,他们的家门永远都为她而开。有时候她会留下来吃饭,慢慢地,她爱上了我们家。我的孩子年龄都比杜普蕾小,非常崇与仰慕她,她真是个好女孩。」

     当时伦敦乐坛可说是风云际会。新一代的年轻音乐家所表现的活力和热诚,照亮了整个乐坛,珍纳.蓓克、约翰.奥格登和杜普蕾,特别深深掠取了大众的的锋茫毕露天才。而其它刚在音乐界崭路头角的,还有刚从俄国来的阿胥肯纳吉(Vladimir Ashkenazy),阿根廷籍的玛莎•阿格丽姬(Martha Argerich),从匈牙利来的汤玛士.瓦沙利(Tamas Vasary)和彼得.弗兰科(Peter Frankl)。那时,他们每季开音乐会不过二、三十场,比起现在的六、七十场要少许多。因此,他们不但有时间去参加彼此的音乐会与社交活动。他们的品性都极为善良,不但不会明争暗斗,而且还互相扶持,分享成功的喜悦。他们去参加宴会,宴会结束时,总是会有室内乐的演奏。

     室内乐是一种充满亲密性和挑战的音乐类型,人称「朋友的音乐」。所谓的「室内乐」,只是一种言不及义的名辞罢了,通常指的是海顿、莫扎特、贝多芬或舒伯特的弦乐四重奏,它可在任何场地演奏,但仍是以小房间为最宜。与管弦乐音乐完全不同的是,它不在于表现出震耳欲聋的音响,而在于每一位演奏家演奏出个别的旋律线,除非需要表现独特音色和技巧,否则,每位演奏者都是相互辅助的。室内乐可以是活泼或深奥,但绝不平庸或单纯,想要将室内乐要演得好,不是说像婚姻双方彼此沟通合作无间即可,而是需要四至五位同伴密切结合,且各自都要求相等的权利!
     杜普蕾只要有机会就愿意演奏室内乐(在哈利.布来奇、傅聪或是休.马圭尔的家里)。每一个与她合奏的人都不会忘掉这种经验的。不管任何时间或有多累,她心里总是有股如火般的热情。英国BBC交响乐团赴美演奏的时候,同行的有一位叫特雷弗.康纳的小提琴家,曾经和杜普蕾和奏过室内乐,他说:「和杜普蕾合奏室内乐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光。我记得马圭尔曾用他爱尔兰的鼻音腔调说:『真的, 我这一辈子都还没有演奏过这么大声呢!』正如其它伟大的艺术家一样,杜普蕾有她一套特殊的表现方式。你只要一听就知道那是杜普蕾演奏的,就算根本不知道她技巧非凡,也必能体会出其丰富的音乐性。她似乎有一种增强的意识感,或许就像是吸食了迷幻药般,她似乎是生活于另一水平的人。」

  马圭尔说:「大家都被杜普蕾的魔力所给镇住了。她的演奏令人难以抗拒,且具有丰富的内涵。有一晚在傅聪家里,我们合奏了一整夜;抱括莫扎特、舒伯特、孟德尔颂和贝多芬的大曲子。杜普蕾一拉起琴来就会把每个人的潜力都引发出来。她有非常好的直觉,其优美的演奏深具感染力。我的小提琴从来没有拉得和杜普蕾合奏时那么好。我们曾在节日厅合作演出布拉姆斯的复协奏曲,朋友听了对我说:『这位女孩简直就天才,你们是属于不同国度的!』她当然是天才,那还用说!不过,和她一起演奏时,我发现自己似乎也向上攀升,跟她的距离拉近了。她就是有这种引发别人极致潜力的本领!」
     在马圭尔家中,室内乐变成了很重要的活动,他说:「杜普蕾总是想要演奏,有时就算时间很不恰当,例如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大家都想睡,她却会突然冒出一句:『啊!休,我们来演奏四重奏或钢琴三重奏!』于是我们就会打电话找人(史蒂夫就是其中之一),然后我和杜普蕾开车去载他。回到家之后,我们会先演奏好几个小时,再喝杯咖啡,接着才上床睡觉。每碰到这种情形,我们就明白杜普蕾当晚非演奏一番才肯罢休。最后,她干脆就住在我家了。我房间里的音乐就是这么来的。

     六月,杜普蕾在皇家节日厅与伦敦莫扎特演奏家乐团合作演出海顿的C大调大提琴协奏曲。这一次表演,查尔士王子也亲临聆赏,让他感动不已。他一时兴起,居然就拿起大提琴演奏起来。哈利.布莱西(Harry Blech)是这个乐团体的音乐指导,除了这场演奏会外,和杜普蕾合奏过几场,且还记得她的演奏对团员产生了非比寻常的影响。「节日厅那一场演奏,有一位瑞士籍女士当场落泪。杜普蕾当时的演奏风格非常纯真无邪,特别感动人。她是一位全然直觉的演奏家。有些人就是有一种与众不同且难解的触觉,谁也无法解释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一位艺人会拥有它。它很可能与声音振动的方式有关连,就像你听到之后,马上便深爱着的美妙歌声。无论如何,凡音乐和演奏都是和调情有关。这倒不是指性,而是指一种最深入的方式。只要杜普蕾一拉琴,琴音就会打动你的心灵。」

     在节日厅的音乐会以前,玛德琳.汀克尔收到一封杜普蕾写给她的信。信封上杜普蕾大字写着梅斯塔.玛德琳娜.汀克拉,以致上真挚的谢意,信里她感谢她为自己缝制「世上最美丽的礼服」,并且在她诱哄恳求,问她是否能够为她再做一件,不是那种让男人看了眼珠子都掉出来的华丽衣服,而是一件漂亮的短装,让她穿去意大利的Spoleto,她说在那里要演出六场;又说这次盛会,就她所知盛大的程度绝不亚于爱丁堡音乐节(她希望玛德琳能像到那种盛况)。杜普蕾在这封情辞并茂的信函末端,画上了一颗

posthouse 发表于 2005-12-19 12:41:40

杜普蕾传(11)
毕夏普搬进伦敦音乐俱部之后,杜普蕾就成了那儿的常客。这个俱乐部其实根本不算是什么俱乐部,只是一幢座落在荷兰公园的荒废屋子,曾经有过傲人的风光。这幢房子大约住了25位年轻音乐家,每个房间小而简陋,但都有钢琴。这些年轻人有的还在求学,有的则已经成名。他们平日除了练习,就是在这栋住宅里的交谊厅里开音乐会,彼此同乐一番,再不然就是到酒吧里谈天说笑。曼纽因也曾在这里住过一阵子,他说这儿「富于波西米亚的气氛,管理人阿姆斯特朗夫人,是一位怪癖的英国人。她坐在桌子上看书,在漏雨的房间里打伞。我在那儿的时候,从不见她窥探任何人的隐私。那地方非常开放,热恋中的人,或是男女朋友都可在那儿过夜。」
当时在名义上仍和杜普蕾同居于Ladbroke Grove的艾莉森.布朗说:「杜普蕾还和我同住的时候,她从她的男朋友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那一段时期是我俩最紧张的时候,我才刚刚认识我第一任丈夫,杜普蕾和我都忙于感情的事。我十分乐意听她讲话,所以她经常向我倾诉心事,听听我的意见。我告诉她有一位女医生,曾经教过我一些避孕的方法。」
「就我猜想,杜普蕾始终对毕夏普不是很认真。可是,当时的情况真的很乱,他们之间的关系很紧张。虽然毕夏普告诉杜普蕾,说他迟早会和与妻子结束婚姻关系,杜普蕾始终觉得要对他们婚姻破裂负道德上的责任。最后,杜普蕾觉得事态严重了,于是便主动与毕夏普断绝往来。两人经过无数激烈的争吵,结果,什么问题也没解决,她的心情起伏不断,像是处于高电压下行事。整个事情的发生对她而言实在太快太烈了,让她承受不了。」
最后一次争吵前,杜普蕾仍和毕夏普继续合作演出。1965年11月22日,两人在节日厅里演奏三首改编曲,它们是巴哈的D大调古大提琴奏鸣曲、法朗克的A大调小提琴奏鸣曲和舒曼为单簧管和钢琴所写的幻想曲。终场则演奏了贝多芬第五号大提琴奏鸣曲。乐评人给予这一场演奏很高的评价。几个星期之后,他们为EMI公司灌录了贝多芬第三号和第五号大提琴奏鸣曲。唱片封面是两人背对而视的特写照片。毕夏普可能想与贝多芬一别苗头,所以怒目而视,而杜普蕾则是带着谜样的笑容。这是他们唯一合作的唱片,毕夏普始终觉得这是他所做过最棒的事情。
自从杜普蕾在卡内基厅演奏后,虽然让人觉得她已经成为一位国际知名的艺人,可是,她还渴望尝试未走之路。1965年的夏天,就在她参加Spoleto音乐节后没多久,珍妮.华德.克拉克在Ladbroke Grove的街上碰见她,于是便停下车来,向她打招呼。她说:「我还记得她走过来,直说我的气色真是好。我跟她说我来Perugia渡假。她想知道我们在那儿做些什么。我说我们在这座农庄上实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只在附近走走,顺便看看朋友和当地的农夫们。她听了之后脸上马上露出渴望,甚至几乎可说是嫉妒的表情。她说:『噢!我才刚从意大利回来。』她到那儿去参加一个音乐节。我以前从没有想过,这么成功与生活多采多姿的人,居然会羡慕别人所做的不起眼事情。很明显地,这代表了她永远无法过我们这种生活。她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生活方式被局限住了,而且还不得继续如此,她既逃不开,也无将它化为平凡,甚至无法为所欲为。」
杜普蕾仍像以前一样,事先不说一声,就跑到姬儿.西弗丝家去。「每当她厌烦成为一位喷射机阶层的人(Jet-setter,意指她经常搭机到各地)或想看小孩子时,她就跑来找我。她喜欢我的小孩。有时她会和女裁缝一起来,我们则和她一齐坐下来吃面包和乳酪。我想,她大概觉得我已经认识她这么久了,却从来没有要她演奏给我听。当然,我对她非常钦佩,却不致于被她的魅力所迷惑。我既要忙于自己的生活,又要照顾孩子,哪还有时间去过问她的事?也许,这就是她喜欢来我们家玩的原因,我们既不富有,又不出名,只是一个有小孩的平常家庭而已。」
「杜普蕾并不因为自己出名就娇宠。我想那是因为她为人谦卑,又聪慧过人之故。不过,她可能为自己的盛名所累,因为她只是一个平常人,无力面对身为明星所承受的压力。她是一位生活于自己天地的大提琴家。当你一个人出门旅行,下飞机后却碰到一位陌生人称赞你,说你表演得多么多么好,对你阿谀奉承,带你到一个你不熟悉的旅馆。这对她来讲,可是一个很可怕的负担。跟你一起排练的人,你可能认识,也可能从素未谋面。排练完后,就是舞会与奉承,但返回旅馆却又百般寂寞。我记得我有一张她栩栩如生的照片。她那时二十多岁,却要独自带着大提琴四处旅行…。」
杜普蕾21岁生日前不久,俄国正是隆冬寒雪,她带着她的「戴维朵夫」去莫斯科。对于能够到苏联访问,她真是兴奋得不得了。当时苏联对于西方人来说,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禁地。她希望那位被《新闻周刊》称作是「大提琴祭酒」的人(指罗斯卓波维奇),可以给她特别的技术指导。
英国大提琴家莉莎.威尔逊是多位在音乐学院的西方学生之一。除了她以外,还有好多位西方的学生同在一起学习。她说得一口流利俄语。杜普蕾一到之后,莉莎带她到学生宿舍,把她介绍给大家。忙完之后,莉莎建议大家去见罗斯卓波维奇,可是杜普蕾不同意,因为她想和她的大提琴独处。半个钟头后,她才准备好去见这位伟大的人物。
俄国人认为大提琴是乐器之王。1966年时,罗斯卓波维奇被就被推举为大提琴之王(如今他已流亡国外)。当年他38岁,已有25年的演奏生涯,并且是莫斯科及列宁格勒音乐学院的教授。罗斯卓波维奇个儿瘦且高,早秃,看上去像是精力充沛的银行职员,只要有他在的时候,那个地方的气氛立刻就热闹了起来。他的演奏极为圆润抒情,杜普蕾为之折服不已。有时,她说他像火山一样,然后又说他像是超级综合体。他给人一种随时都在动的印象,且富于原动力和热情,而这些特质也直觉地反应在普力兹与托泰利耶身上。
罗斯卓波维奇教学生时,严格得有如奥运教练训练运动选手般。他也是一位技巧娴熟的钢琴家,上课的时候,只弹弹钢琴而不拉大提琴。他强调演奏时要多用想象力(这点杜普蕾所期望的大相径庭),而少些注意技巧的问题。莉莎.威尔逊在音乐学院读了四年书。她说:「他非常注重该曲子如何演奏,应该怎么使它成形。心情好的时候,他十分仁慈,但大多数情况他都非常偏执。他演奏时都凭记忆,也希望学生如此做。你必须要表演一手,要不然他会拿你开玩笑,或打发你出去。杜普蕾演奏的时候,教室里一律爆满,听她演奏的,不单只是修习大提琴的学生,还有各式各样的人。她来这里以前,没有人听过她演奏,名声却传得很快。大家都认为她演奏得非常好,永远都是那么自然动人。」
罗斯卓波维奇答应每个礼拜为杜普蕾上两堂课(其它学生的两倍),却必须从他繁忙的演奏和教学时间表中硬挤出来。有时她去他家,在一间满是黑皮墙壁的房间上课。以苏俄的标准来看,他的地位,能够有这种房子可住,可说是一种特权了。课程有时从晚上十点半才开始,一直到深夜才结束。罗斯卓波维奇复习过她的曲目之后,给了她新的功课,而她也以惊人的速度作完了功课。第一次作业里,包括一首艰深的普罗高菲夫作品「交响协奏曲」(Symphonie Concertante)。她学会了萧士塔高维契的大提琴协奏曲之后,除在班上演奏外,也曾几次公开表演。罗斯卓波维奇诉她,要想成为伟大的艺术家,一定要能吃苦,她却反驳道:「但这是俄国式作风,一个人还需懂得快乐才行!」
她除了每天还要练习六个小时外,还要在家写功课和练俄文。她和莉莎.威尔森偶尔会去音乐会演奏室内乐。有一次,她还和皮尔.傅尼叶(Pierre Fournier)和他的儿子金恩方达,在钢琴家李希特(Sviatoslav Richter)寓所里演奏。莉莎觉得她「有些方面笨手笨脚,某些方面却又非常优雅。她很讨人喜欢;全身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息。很多人一见她都惊为天人,不由自主地便爱上了她。所有的音乐院学生都在谈论杜普蕾。她是大家的甜心,可是她并不为所动。她很高兴自己那么受大家喜欢,却从不主动邀宠。只要有她在,一切都会很有意思。我们在一起谈别人的时候,也会开怀大笑。她一坐在钢琴前面,就能随意弹出一些东西来,有时,她又文静温驯。我想她需的是宽阔的空间,可是想要在吵杂的学生宿舍里拥有隐私,真是谈何容易,因为这儿人进人出,杂音不断。她大概想念她的朋友吧!毕夏普曾写信给她。她仍会跟别人谈到他,好象他是她的男朋友。他们之间的爱情逐渐在褪色了,可是,即使她曾经为这段感情而心碎,她也不会形诸于色的。」
杜普蕾写信给艾莉森和乔治.德贝纳姆,抱怨说在这儿又孤单又冷。她也写信给马德琳.汀克尔,信上说她在寒风刺骨的天气里,长发披肩,走上大街,天气冷得让她的眼泪都迸了出来。路上的老妇人对她嗤之以鼻,后来有人告诉她,说只有妓女才会在人面前把头发放下来的。她告诉马德琳说食物真是难以下咽,整个学生宿舍住有四百多名学生,却只有二十几间练习室,清晨五点钟,小喇叭便开始与钢琴相互争鸣,直到午夜方休。她的室友坦妮亚是俄国本地钢琴学生,一句英文也不会讲,可是,而她也没有逼着自己学会俄文。俄文没有学会,她却学会了喝伏特加酒。她觉得这种酒实在太棒了。她学俄国人喝酒的姿势,头往后一仰,一口就把酒喝个精光。接着,一种特异的酒香就随着呼吸进进出出,嗯!她很喜欢宴会,每次一参加,酒就一杯接着一杯喝个不停。罗斯卓波维奇特地举办了两场热情待款的正式宴会,为她接风。她身着金色的礼服,羡煞了在场约13个不同国家的客人,且骄傲地告诉大家是谁为她做的。
在信中,她说这所著名音乐学院气氛庄严,和她所想的一样,学生们都对她的天赋和音乐素养印像深刻。她直陈不讳自己对罗斯卓波维奇的敬爱和仰慕。她十分珍惜与他上课的机会;可是,到底还是想家的。三月,她就开始数日子,直到返回英国见到老朋友为止。
她的信读起来温馨又有趣。在阴郁寒冷的俄国冬夜里,她乐于看见到春暖花开,雪溶冰化的情景。每当一年一度的奇景终于到来的一刻,遍地的冰天雪地就要成为百花争艳、万象更新的美丽天地了。想到这儿,她心里可真有说不出的喜悦。她喜爱莫斯科,觉得这儿的天空特别的高。不过,她说列宁格勒才是她的梦幻之都。在那里,她度过最风光的三天,罗斯卓波维奇安排一场音乐会,由一百位大提琴学生演奏戴维朵夫谱写的一首赞美诗,并将它呈献给杜普蕾及她的大提琴(她把琴留在莫斯科)。她发现列宁格勒到处都是上好的艺术品和建筑物,雪停之后,她浏览一处阳光普照的大公园,还去观赏一场精彩的演奏会。后来她每谈到这次游历时,总会说:「你能想象我在那边如何消遥陶醉吗?噢!老天,真美啊!」
这一学年度的最后一个礼拜,刚好第三届柴可夫斯基大赛在莫斯科举行,吸引了全球各地无数大提琴好手蜂涌而至。这次的评审委员网罗了皮雅第戈斯基和傅尼叶等乐坛上叱咤风云的大提琴大师。傅尼叶亦率领其子弟兵们,希望她们能赢得比赛(就像苏联的文化部长期望苏联的子弟有能拔得头筹)。罗斯卓波维奇也希望他的学生能够赢得大奖,于是便耸恿杜普蕾进场较技,但为她所拒。她说,比赛对她而言,就像她在苏联所见所闻的事务同样陌生。她不那么紧张,也不想赢那2500卢布的奖金。她和莉莎威尔森一道在观众席中观赏比赛。她对每位与赛者才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却不安于场内的紧张。她后来说,这种紧张使得同学或好友之间变得互相嫌恶,最后在后台肆无忌惮地漫骂,恶言相向。
学期末最后一天,所有的毕业生在音乐学院的大礼堂举行了一场公开演奏会。压轴曲由杜普蕾演奏海顿的C大调协奏曲,由罗斯卓波维奇指挥学生乐团伴奏。听众当中有很多柴可夫斯基大赛的与赛者和评审员,这一下见到了杜普蕾的演奏,当真是惊讶万分。罗斯卓波维奇对傅尼叶小声地说:「你想她如果参加比赛的话,是不是像现在一样也会把这些人迷得神魂颠倒?」乐评家鲍利斯.多波霍特夫说:「这位年轻音乐家的技巧超凡,委实使人震惊。她并不在克服困难,对她而言,困难根本就不存在。还有,她那迷人的琴声,真是令人着迷啊!她的演奏何等的悠游自得,游刃有余。在她诠释下,海顿好象就生在这个时代一样,变得年轻、精力充沛与亲切!」这一场演奏会之后,罗斯卓波维奇告诉杜普蕾说:「妳是我所见过这一代大提琴家中最有意思的一位,你的前途无限,成就甚至会超过我。」

posthouse 发表于 2005-12-19 12:41:57

杜普蕾传(12)

杜普蕾一点都不避讳地谈论她对罗斯卓波维奇的恋慕之情,不过在公开场合里,她却较私底下更机智地清楚表示,说他对她的演奏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她对新闻界说:「我演奏的骨干全都奠基于普力兹的教导,其它两人(托泰利耶和罗斯卓波维奇)只是用他们的风格来影响我罢了。」

  乐评家发现她去俄国以前,演奏得歇斯底里及过于滥情,回国之后,情况依然不变,这是因为热情往往容易被误解为是歇斯底里和滥情,尤其是那些觉得她的演奏不易引起自己共鸣的人。杜普蕾的情感表达无疑是真诚肺腑的,在卡内基厅演出时如此,就算只在休.马圭尔的音乐教室为他的孩子们演奏巴哈的简易奏鸣曲时亦一样。有些人觉得她的动作虽则过火,却与她的呼吸自然吻合,不过,因此也招来了过度感情用事和纵情的批评。伦敦的一位乐评家就说:「有时她过于投入;当她用得恰当,那就会相当好的效果,反之,却会像泡泡糖般破裂。」

  音乐会的行礼如仪,偏重形式,还真像教堂里的礼拜。大部份的音乐厅,气氛受到严格的控制,形成了僵化的人工味,且经常予人呆板的感觉,往往,与杜普蕾热情四射的演奏形成了明显的对比。十几岁时,她演奏总带着几许狂放和不羁,但同时也显露出少女的天真无邪。一旦她长大成熟,演奏中就毫不隐晦地多了性的成份,有人说观赏杜普蕾的演奏,就像是看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大提琴做爱一样,你的性欲很自然地受到挑逗。但音乐会的观众,特别是英国那些上流社会的听众群,都不习惯听人把感情赤赤裸裸地表露出来(无论是大喜或大悲皆然),当杜普蕾的表情反映出音乐中的强烈喜悦、痛苦;或当她的身躯随着音乐旋律起伏摇摆或前倾,甚至长发亦伴随着身体姿势的变化而剧烈地甩动时,在观众的眼中,她暴露的程度,简直就像是裸体演奏。绝大多数的听众都站起来为她喝采,忘形于她那精彩绝伦的演奏,其它人则迷惑她的热情与危险性,甚至让人觉得困窘。

  假如杜普蕾的技巧尚未达到她为自己所定下的标准,她也没有时间再加磨练了。她的演奏事业已经全速发动了,爱蜜.蒂莉特也已为她的前程安排了满满的演奏合约。1967年的一月,她将和BBC交响乐团到华沙、布拉格等地演出,之后,她还有北美之行,以独奏家身份和美、加两国的顶尖乐团携手演奏,同时,她也参加爱丁堡、格拉斯哥、伯明翰、伦敦及Spoleto的夏季音乐节演出。

  与具爆发性的罗斯卓波维奇相比,其它人就显得俗气与阴沉。她与理查.古德的旧情匆匆复燃,也匆匆熄灭,与毕夏普的关系(他自己说),就像是音乐里的「渐弱奏」一样。休.马圭尔在Willesden的家变成了她活动的基地,马圭尔喜欢她在那儿。「她太好了!像未开瓶的香槟般新鲜。她朝气蓬勃、生气盎然,有她在,真是太有趣了。大家都爱她,我也爱她!她真的非常迷糊,让人无法放心,她根本不在乎怎么从雪菲尔搭出租车到里兹。她往往会迟一个小时才现身,只因为突然想到什么很荒唐的主意,所以她就得找一个公园,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出神。她还年轻,无法了解到肩头的责任有多重。我想她不知道听众们都排着长长的队伍,付高价买票,等着七点半进场看她精采的表演,因此她必须准时到场。她的生活都被音乐紧紧地绑着,但却不会受制于演奏工作。她喜爱音乐、享受音乐、暸解音乐、实现(演奏)音乐。她的行径豪迈不羁,你永远对她动不了怒气。虽然她偶尔会迟到,但总还是会到。就我所知,她可从来没有因此而遭遇过什么麻烦。晚上我回到家之候,一定要把小提琴拿出来,和她一起出去找位钢琴家或其它人演奏一番。」

  她的太太苏西.马圭尔是一位温和而又好客的人,虽然眼见自己的丈夫对杜普蕾仰慕有加,还是真诚地款待她。她记得杜普蕾总是迟到,她说:「她总是发疯似地上街拦了一部出租车,就一头钻了进去。早上她突然冲进她卧房,大声喊道:『我可以用洗手间吗?』然后砰然关上浴室门,出来后甩着头发,到处走动着。早餐她会煎个蛋,烤片土司,然后就站在烤箱旁边吃了起来,而且还边吃边说个不停。她会问你问题,或述说着一些发生在她身上的趣事。她喜欢开玩笑,和她在一起总是愉快的。她喜欢孩子,孩子们也仰慕她。我的女儿拉切尔就是因为她才拉大提琴的。如今,她已经是一位大提琴家了。拉切尔七岁的时候,有一天,她想要试试拉小提琴,杜普蕾看到之后便对休说:『看,拉切尔是拉大提琴的料,你应该买把大提琴给她。』当然,休照作了,而且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她即使到了冬天,仍穿夏天的棉质衣服。她习惯每次练习完后就换衣服。她不常练习,可是只要一练习,必定倾尽全力,所以总是汗如雨下。她先练习20分钟左右,然后洗个澡,换件衣服,再继续练习。」

  「她实在过份慷慨。上街时疯狂地购物,为大家买礼物,然后再大包小包的带回家,送一件衣服给我,送玩具、玩偶和洋娃娃给孩子们。她对此乐此不疲。她喜欢生命中的一切美好事物。她常常买衣服,如背心裙、羊毛衫和大衣。有一次我们到哈洛买大衣。她除了哈洛外,什么地方也不去。她根本就不把钱放在眼里,店员们跟在她的身后,替她检一件又一件大衣试穿。她会这么做,不是因为自己是名人,而是个性使然。她站在那儿,身材显得高大,长发浓密,笑时嘴角拉得顶宽,露出牙齿,不过她的笑容开朗,很能得人的好感。她买了一件宽大的翠绿色的披肩;她的头发飘着,大衣也飘着,那真是美啊!」

  对马圭尔一家人来讲,杜普蕾似乎快乐极了。苏西说她「志得意满,信心十足,万事皆顺。」然而,九月时,她却突然病了,起先大家还以为是感冒,但很快地医生便诊断出她得的是线热病。

  线热病是一种由滤过性病毒引起的感染,年轻人并不多见。罹患时病人的淋巴腺和脾脏都会肿大,全身不舒服,容易疲劳,休息是唯一治疗方法。杜普蕾因此取消了在格拉哥、爱丁堡和伦敦的演奏会,心不甘情不愿的躺在病床上,俯视着马圭尔家的花园发呆。苏西.马圭尔虽然自家的事忙得团团转,还是尽心而且乐意地照顾生病的杜普蕾。她觉得杜普蕾是一位很好的病人,只有在童年时期生过一次病,如今她虽然身体相当不适,却还保持着一副爽朗的笑容,一点都不苛求。医生要她多休息,她可是不太听话。说实在的,她随时都想起来走动。每隔一阵子她就觉得自己又好了一些(线热病就像是这样),总是强迫自己下楼走走。她会和小孩子聊天,练一阵子大提琴,或到花园散步,然后,她会因疲惫而再回到床上休息。我记得她甚至把大提琴顶在身上练习。

  马圭尔的小孩从花园摘了花去看杜普蕾。苏西坐在床边陪伴着她。她告诉苏西说,自己从Purley上学的那段时间起,就几乎交不到朋友。苏西相信,虽然杜普蕾过的是受庇护生活,经历也有限,可是在成长过程中,她仍然吸收了足够的常识。她相当的老成,知道如何照顾自己。不过,她的母亲仍然帮她清理换洗的衣服。在她卧病以前,艾莉丝偶尔也从Gerrards Cross开车来此,带来干净的衣服,也把脏的衣服带走。两个礼拜过去了,杜普蕾的病情毫无起色,艾莉丝和德瑞克与医生商量之后,决定让贾桂琳住进Fulham的一所医院,以便就近观察。

  住院才十天,她就出院了;不过医生仍然嘱咐她不得过于操劳。艾莉丝打了一通电话给住法国土伦的老友玛丽.梅,说女儿有低度(low-grade)的发烧,需要一处安静的地方静养两个礼拜,玛丽当然答应。几天后,杜普蕾来到她家,还带了她的戴维朵夫大提琴和30件上衣。她告诉玛丽说她练习时汗流得厉害,所以经常需要换衣服。玛丽苦苦劝告杜普蕾须尊照医生嘱附多加休息,但却徒劳无功。杜普蕾像一尊菩萨一样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手握着大提琴练习,她说:「没有关系的,我必须不断地练习。」

  绝少人能够抵挡得住杜普蕾的苦苦哀求,她会说:「我一定要去海边走走!我怎么能够身在地中海边,却不到海边走走呢?」玛丽经不起她这么请求,只好带她去土伦的海港。到了港口,杜普蕾突然说:「我要下水游泳!」她这么一说,可把玛丽吓坏了。那时正是11月,海水相当冷。玛丽事后说:「我虽然苦苦哀求杜普蕾别这么做,她却说说:『没有用的,我要下水。』她事先已把泳衣穿在她的衣服里面。我说:『如果妳一定要去,妳就去,可是请你下水之后马上上来。』她果真下水去了。她脱衣服的时候,引来一旁坐在海堤上的年轻人一阵阵的口哨。她并不美,但气色很好,而且人又极为活泼。当她从水里出来的时候,她拿出了一把闪亮的梳子,梳起她一头美丽的金色长发。她的这一番举动真是把坐在堤上的那些男孩子看得心花怒放。」

  在法国渡过了两个礼拜之后,杜普蕾和父母作了短暂的相聚,然后又回到了伦敦,和马圭尔一家人在一起。虽然大病初愈之后,身体仍然虚弱,杜普蕾却已经恢复了日常的活动,只不过步调比以前稍缓而已。经由休.马圭尔和傅聪(那时的傅聪还没有和他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曼纽因的女儿萨米拉离婚)的引介,她终于觉得自己属于音乐圈的一份子。她经常去西汉普斯特傅聪家里。当时乐界的年轻音乐家,傅聪夫妇几乎没有不认识的。而资深的音乐家,他们也大都认识。他们大门常开,大家聚在一起即兴演奏、吃喝、聊天,然后再继续演奏。当时,若不是萨米拉下厨,就是大伙儿一起上馆子,而且经常常上中国馆子。萨米拉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说:「那时住在我们家附近的朋友可能有十几位,有人可能会打电话来说:『我们今晚聚聚好吗?安德烈(安德烈柴可夫斯基)或杜普蕾会来吗?我们一起出去好不好。』之后,我们会再回到我们在Canfield Gardens的家。那些日子充满了欢笑,如果他们演奏音乐,大伙儿就会互相讨论诠释的音乐问题。我们听了许多的音乐会,听过了音乐会,然后又免不了热烈讨论一番。大家虽然观点不同,却从来不会针峰相对。有时,大家所讨论的主题也涉及到电影,或是我们日常的所见所闻。史蒂芬.毕夏普大多和别人下棋。」

  萨米拉在巴斯音乐节(Bath Festival)认识杜普蕾,她说:「那时杜普蕾只不过17岁,非常害羞。她大都看父母的脸色行事,除了上台演奏时,自己连一句话都不敢讲。一上了台,她整个人就活了起来。后来,大约是在1963年,我开始经常看到她。我想她一定相当寂寞,和任何人都不亲近。我觉得她想要和人亲近,并且也尝试过,可是对于自己的这种努力,心里又并不很舒坦。她是那种大家都想要去照顾及保护的人,可是一旦拉起大提琴时却完全不同。即使后来她认识了巴伦波因,沐浴在爱河里,她依然热情、活力充沛与笑容可掬,但就算这样,她只要一演奏大提琴,就变成一位格外特别的人。当拾起大提琴时,她可以畅所欲言地表达自我,扮演适当的角色。可是一离开大提琴,她就失去自我。不管她孤寂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天分,导致家人眼中容不下她,或她和家中其它的人都截然不同,又或者事实上她并不受人排挤,只是自己心里如此想罢了。真正原因我并不清处,不管如何孤寂,她是可以受影响改变的。杜普蕾很容易就会发笑,你可以和她笑个不停,『微笑姑娘』这个称号可不是凭空得来的。」

  1966年的圣诞前夕,杜普蕾在一场排练之后,趋车直往傅聪家。除了休.马圭尔和他太太苏茜外,钢琴家彼得.塞尔金与一位身材短小、皮肤黝黑、神情紧张的年轻钢琴家也在那里;萨米拉把他介绍给杜普蕾,他的名字叫丹尼尔.巴伦波因。

  巴伦波因住在伦敦,认识傅聪夫妇已有数年之久。不过,大部份的时间,他都往来穿梭于国际间的音乐圈内。杜普蕾仅在一次音乐会中场休息时和他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那时她太害羞,只说了声喂便什么话都讲不出口了。最近,他托辞说要与她讨论一场来年春天他俩一起演出的音乐会,向Ibb & Tillett经纪公司要到了她的电话号码。他真正动机是要与她交换一下彼此罹患线热病的经验,因为他也得了这种病,受困在无聊的Westbury旅馆里。有一位同时认识他俩的朋友看到了他病中的德性,对他说:「如果你觉得你自己很糟,你应该去看看贾桂琳.杜普蕾,那才真叫严重呢!」。他们在电话中讨论了彼此的病况,从此之后便断了联络,一直到她提着大提琴到傅聪家时,他们才再度交谈。

  1978年,《星期日电讯》的记者凯萨琳.史脱特 在一篇访问杜普蕾的报导里,写道:「当她谈到11年前与巴伦波因的相识时,心中仍然很感激他注意到她。」她告诉史脱特小姐:「我的身材非常高大;体重有81公斤。在苏俄居住的五个月里,我尽是吃面包和马铃薯,害我觉现在像块大肥肉。我非常清楚自己的吨位有多么惊人。而这个黝黑,矮小的家伙一踏进了房间,劈头便对我说:『妳看起来不像是音乐家!』当时我是一个非常害羞的人,被他这么一说,简直羞得不知所措,心里想:『噢,天啊!现在只有一件事能做了。』还好,我带来了大提琴,于是便开始拉起琴来,接着他加入演奏。我们两彼此间的默契不错,好象已经演奏了一生一世般。这对我可说造成不小的冲击,因为我居然可以和别人沟通了。」

  杜普蕾虽然不擅于用言语表达,借着音乐却可畅通无阻。她和巴伦波因演奏了布拉姆斯F大调奏鸣曲和贝多芬A大调奏鸣曲。他们演奏了一整晚,苏西.马圭尔回忆当时的情景说:「杜普蕾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体力不足。而丹尼尔也应该也还在复原期,看起来仍然精力充沛。当然,杜普蕾只要一拉琴,她就完全沉浸其中。丹尼尔似乎是被杜普蕾催眠了一样。这真是令人难忘的一刻,第一次听他们俩演奏,而他们似乎己和音乐融为一体了。我只记得自己在那房间里,看着他们俩浑然忘我地在演奏。丹尼尔在离去以前,要求再和她见面。」

posthouse 发表于 2005-12-19 12:42:10

杜普蕾傳(13)
丹尼尔.巴伦波因(Daniel Barenboim)似乎天生就是位音乐天才,父母恩里克和阿伊达.巴伦波因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狭小家中教钢琴。丹尼尔是独子,1942年11月15日出生,远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时,他就已受尽了音乐的熏陶。
  小时候,丹尼尔以为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弹钢琴。他五岁就开始随母亲学钢琴。不久之后,他便随父亲学习更高深的课程。七岁时,他首度公开演奏,随后两年,他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和南美洲的其它城市举行钢琴独奏会。九岁时,他遇见当时在奥地利萨尔兹堡莫扎特学院执教的指挥兼作曲家伊果.马克维奇(Igor Markevitch)。这位指挥家建议他父母带他到那儿学习,于是他们离开了阿根廷的中产阶级生活,远渡重洋来到萨尔兹堡。在萨尔兹堡,人称巴伦波因为神童。
  一年后,这一家人迁居到以色列,并且定居于特拉维夫。当时特拉维夫还是一个很落后的小城市,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繁华形成强烈对比。巴伦波因说他的童年平凡普通,可是一般小孩不会在九岁时就出国举行钢琴演奏会,也不会有他这般卓越的才华、记忆力、专注力和精力。虽然他在1976年告诉一位记者:「音乐是一种艺术,令人早熟,却把人与其它的孩子们隔开,且对孩子日后产生致命的影响。」然而,他的心目中,还是有其它的天才存在的(也许杜普蕾就是其中之一吧)!如果天份只是孤立了他的心理、情感而不是身体,那么显然并不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困扰,或许他也不会太在意。表面上,他给人如武装坦克车般容易受攻击或伤害的印象,一位曾经与他同校就读的女孩子却曾说过:「老天啊!他实在狂妄自大,老是爱现!」他的确有很多值得夸耀的东西:他打拳、踢美式足球、读犹太法典,15岁时就已会说五种语言;闲暇的时候,他喜欢在父亲的音乐室里阅读歌曲与交响曲的曲谱,边弹边唱歌剧中的每一个角色。他同时加强钢琴练习,利用假期在欧洲学习指挥、室内乐和钢琴。在欧洲,他遇见了他的偶像威廉.福特万格勒(Wilhelm Furtwangler),且对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由于巴伦波因是以色列公民,有资格接受「美以文化基金会」所设的奖学金赴欧洲研习音乐。这使得他有幸赴巴黎随纳迪尔.布朗热(Nadia Boulanger)学了一年的音乐理论及作曲,又赴罗马的圣.西西里亚学院(Accademia di Santa Cecilia)学习小提琴、乐理和作曲,且在13岁时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同年夏天,他亦在西恩纳随Carlo Zecchi学指挥,祖宾.梅塔(Zubin Mehta)和克劳迪奥.阿巴多(Claudio Abbado)当时也是他的同班同学。那时巴伦波因看起来才不超过11岁,像一位侏儒指挥家,20岁的梅塔就让他像小孩子一样,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到处走动。
  经过几年的勤学苦练,他终于修得了正果。他的演奏风靡了整个欧洲。由于他父亲不许他在公开场合连续演奏同一首曲子超过两遍,因此他脑袋里早已记下了300首钢琴曲(包括所有贝多芬的奏鸣曲)和14首琴协奏曲。1956年,他在伦敦首次登台演出。一个13岁的小胖男生,穿著短裤,在约瑟夫.克利普斯(Josef Krips)的指挥之下,与爱乐管弦乐团联手演奏莫扎特的《A大调钢琴协奏曲》。乐评说「他的魅力吸引了全场听众的注意力,又说他在台上充满十足的信心,好象年轻的贝多芬再世一样。」
  16岁时他离开了学校。经过一年之努力,在欧洲、美洲和澳洲都获得很好的成绩,可是各方的邀约都与他所期望的相去甚远,于是他便怀疑自己演奏事业是否已到了终点。18岁那一年的春天,特拉维夫市邀请他去演奏全套贝多芬32首奏鸣曲(这是他的拿手好戏),之后,他又在伦敦、布宜诺斯.艾莉斯、纽约重复同样的演奏。最后,他将这些曲子灌成唱片。《守望者报》的乐评人爱德华.格林菲尔德原本和大多数的乐评人一样,认为巴伦波因的企图心太强,不知道谦虚;这次却一改初衷,对他赞美有加,他写道:「我是他的死对头。似乎没有人会把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处理得如此豪放,十足像一位急于想一步登天年轻小人。但听完全曲之后,我对他真是拜服得五体投地了。」
  20岁初的巴伦波因把伦敦当作他的根据地,同时向美国、澳洲、西欧和东欧进军发展,且尽是找些最艰深的钢琴曲来演奏,想藉此在世界钢琴家中建立领先的地位。不过这还无法满足他,从十岁起,他就立志要当一名指挥家,而他唯一的专业指挥经验是在瓦伦西瓦的一场音乐会中,当时他和海法交响乐团合作演出几首莫扎特钢琴协奏曲,在未受邀请情况下,他擅自代一位指挥上场指挥。1964年,英国室内管弦乐团的雇主厄休拉.丝特蕾比邀聘他和这个乐团演奏莫扎特的钢琴协奏曲。这个乐团是由英国顶尖的器乐家们所组成。巴伦波因缠着丝特蕾比让他指挥。1965年春天,一位指挥穾然通知取消指挥演出之后,于是丝特蕾比要他先在瑞丁和剑桥指挥两场协奏曲试试看。这么做让她心里着实担心了好一阵子,她说:「大多数乐团都不喜欢年轻的指挥家,而我也不晓得要如何才能让英国管弦室内乐团里脾气火爆的团员们接受这个小伙子。他还只不过22岁呢!我怕他们会把他给生吞活剥了。可是,当他站在这些团员面前的时候,却豪无疑问地驾驭了整个乐团。或许他的技巧上还称不上完美,但与团员间却有一种心电感应流通着。」
  一年之后,英国室内管弦乐团首度决定推销他们自己的音乐会。他们决定让巴伦波因和从苏俄移居英国的阿胥肯纳吉(Vladimir Ashkenazy)共同担纲演出,演奏莫扎特的双钢琴协奏曲,并且由巴伦波因边弹琴边指挥。音乐会选定在克洛顿的Fairfield厅举行。为了要筹措经费,他们请BBC电视公司的克里斯托弗.纽朋(Christopher Nupen,他曾经为巴伦波因和阿胥肯那吉制作过几个广播节目),说服BBC公司为这次音乐会拍摄影片,且希望藉此赚到一些钱。
  纽朋相信,音乐表演界里马上就会发生革命了,他说:「在音乐史上,除了莫扎特以外,还有那位年轻的音乐家敢在世界重要舞台上演奏最艰深的曲子,且博得全场的喝采?敢这样做的人必定要有更热诚、丰富与自信的才华。鲁宾斯坦和塞歌维亚到40岁几乎没有人认识;他们虽有伟大的演奏事业,却不是国际级的明星,电视改变了这个世界。」纽朋把这个构想推销给BBC公司,对他们说:「他们可能演奏得不好,也可能比任何人都要好,不过年轻而又充满热情的演奏应该鼓励,我相信这一定是一场非常成功的音乐会。」结果BBC充份捕捉住两位年轻钢琴家的热情与活力,并且将之传达给了电视机前的观众。纽朋打破了传统上以静态、刻板与恭敬的严肃音乐拍摄手法,而代之以一部手提型摄影机记录了这两位钢琴家排练、非正式场合的社交生活,以及彼此间感情相互交流的时况。他引领观众进入后台,让他们看看巴伦波因那魔鬼般的精力。演奏会开始以后,听众们都感染到了表演者的兴奋、焦燥,以及成功的喜悦。这段影片让巴伦波因和阿胥肯纳吉在一夜之间成为世界级的巨星。
  1966年年底,巴伦波因无论是在指挥或钢琴上都已名闻遐迩。大家把他比作福特万格勒,说他是古典与浪漫音乐的最佳诠释者。他在初尝成功之余,竟也不能免俗,开始口叨哈瓦那雪茄,脚穿手工精制的意大利皮鞋,喝克鲁格香槟。他只有五呎三吋高,却有运动选手般的体魄。他说自己一天只要睡两三个钟头便已足够,就算晚上两点回到Westbury旅馆,他也要侍者四点钟叫醒他,好让他在排练或录音以前先练习几个钟头。从事社交活动时,仍然和工作时一样精力充沛,除了吃喝外,他经常和一伙被称作「巴伦波因党」或「以色列黑手党」的人一起演奏室内乐。这些人包括祖宾.梅塔,平夏斯.祖克曼(Pinchas Zukerman)和阿胥肯那吉,以及音乐界的一些老前辈,如鲁宾斯坦(Artur Rubinstein),艾萨克.史坦(Isaac Stern)及费雪迪斯考(Dietrich Fischer-Dieskau)等。在这音乐圈内女仕们(包括音乐家的太太和爱侣们)有如蜂飞蝶舞,真是好不热闹。
  傅聪和萨米拉.曼纽因夫妇自从1963年起就与巴伦波因成为好友。巴伦波因经常拜访Canfield Gardens,却从来无缘与杜普蕾见上一面。他们初次见面后两天,由于巴伦波因要弹奏莫扎特的三重协奏曲,并拍成影片,于是便邀请杜普蕾到摄影棚看他「拍戏」。两个星期之后,他们便常常见面了。新年除夕夜,他们一道去傅聪家参加晚宴。萨米拉发现他们之间有股颇不寻常的「电流」。晚餐过后,杜普蕾要求巴伦波因和她一起演奏贝芬作品第69的《A大调奏鸣曲》。这首曲子她以前经常和史蒂芬.毕夏普合奏。EMI的制作人Suvi Raj Grubb当时也在场,直认为这是他所听过该首作品中最好的演奏。Grubb凌晨三时离开晚宴时,杜普蕾和巴伦波因仍然不停地演奏着,彷佛晚宴才开始呢!
  一月三日,杜普蕾与BBC交响乐团要赴东欧演出两个礼拜,巴伦波因载她到机场,帮她提大提琴,直到上飞机为止。杜普蕾被巴伦波因这股飓风吹得昏昏沉沉的,根本没有想到这个飓风的中心深处有一股完全绝对的掌握力和决心,而在此刻,巴伦波因已下定决心要娶杜普蕾为妻。

posthouse 发表于 2005-12-19 12:42:31

杜普蕾传(14)
 
1966年,杜普蕾到苏俄去时还是位学生,翌年,她旧地重游,却已成为一颗闪亮的明星。在巴毕罗里指挥之下,她和BBC交响乐团在莫斯科、布拉格、华沙和列宁格勒等地向观众引介了艾尔加的协奏曲。虽然苏联官方认为所有20世纪的音乐都腐败堕落,但杜普蕾还是受到观众热烈的欢迎,其场面有如迎接一位长久失散在外的亲人般热烈。
  苏俄的一月最是严寒,厚达一呎的积雪,使得原本就非常复杂的巡回演出之行益形困难,如行程改了没人知道;事先接洽妥当的排演场地无法使用;团员们若不是误了餐,就是食难下咽,曾经还有八位团员因为胃痛而卧床不起。在这种情况下,杜普蕾仍然显得相当愉快,因为巴伦波因每天晚上都会打长途电话给她。她说,光是电话费每个星期就要两百英磅。音乐会结束之后,她旅馆的房间便成为团员们聚集场所,不过,他们也很知趣,凌晨两点巴伦波因打电话来以前必定离开。
  如果把杜普蕾比喻作一朵玫瑰,那么,巴伦波因就是一株仙人掌。表面上看来,这一朵高雅的英国玫瑰和矮小的以色列仙人掌堪称绝配,纵使有所差别,亦只会增强彼此之间的吸引力。除天赋才华外,他那奥林匹克选手般的自信心、决心和活力,甚至独特的讲话口音及名贵的意大利皮鞋,都让杜普蕾神魂颠倒,她说:「对我而言,丹尼尔这三个字已经涵盖一切了!」
  杜普蕾不是一位吝啬于表现感情的人,如今,正逢她与巴伦波因热恋之际,自然也就毫无保留地付出了自己的爱。一月16日,她回到伦敦之后,马圭尔一家人就绝少见到她,工作以外的时间,她都和巴伦波因在音乐会、舞会、餐厅或Westbury旅馆渡过。二月四日,愉快的三个星期时光终于过去了,她又得挥泪向巴伦波因道别,展开了为期长达八周之久的北美之行,在14个城市和管弦乐团共同演出,其中四场与史蒂芬.毕夏普合作。
  前几场音乐会她与的哥伦布(俄亥俄州)和俄克拉荷马市及达拉斯交响乐团合作,结果大获成功。情人节当天,杜普蕾来到洛杉矶,在那儿与洛杉矶爱乐合作演出四场。《洛杉矶时报》的乐评人马丁.伯恩海默在她下褟的旅馆里访问她。当她哀愁地问道:「我们一定要来这一套吗?干脆去看电影好了?」时,伯恩海莫完全被她迷住了。他注意到,虽然第一场音乐会只剩不到24小时就要开埸,杜普蕾昨晚却根本没有休息过,只喝了几杯汽水,吃了几片饼干,也没有和指挥见过面或排练过。他觉得她并不太容易被一些夸大的报导及首度赴美之事冲昏了头。她告诉他说,有一首自己非当喜欢的曲子是《老朋友》,并且表示自己不演奏前卫派音乐,但希望有一天能够演奏亨德密许的协奏曲和布瑞顿的《大提琴交响曲》。伯恩海莫形容这首曲子是「至少在当时是专门给像罗斯托波维奇这种40岁上下的男人演奏。不过,有趣的是,多少类似的作品最后都成了杜普蕾的专利。能够这样,若不是作曲家将作品题献给她,就是由于她有绝佳的诠释能力。」
  随后一个礼拜,在路易士.莱恩(Louis Lane)指挥之下,她和克里夫兰管弦乐团演奏了三场艾尔加的《大提琴协奏曲》,极受好评,其中一篇乐评的标题写着「高大、金发与光芒四射的杜普蕾演奏温馨感人」。克里夫兰之后,她直飞纽约,在伯恩斯坦指挥下,首度与纽约爱乐合作演出,曲目是舒曼的《A小调大提琴协奏曲》,结果佳评如潮。乐评人哈罗德.荀伯格(Harold C. Schonberg)在《纽约时报》写道:
  近几年来,音乐界人士都在谈论这位21岁的英国女大提琴家贾桂琳.杜普蕾小姐。她登场了,身材高挑,金发,身穿红色礼服。她先是凝神静听乐团奏出简短的前奏,随即奏出了舒曼的《大提琴协奏曲》。她的演奏实在非常优秀,其音色厚实,富于抒情性,手指和手臂的运弓沉稳有力,其那独特的姿势与身体动作,使她整个人都和大提琴融合为一体了。
  杜普蕾是一位具有现代气息的大提琴家,其演奏铿锵有力,富于浓厚的浪漫情神,但又不会墨守成规于浪漫乐派的弦乐滑奏型式与快速、狂热的颤音。她的琴声非常甜美,显然天生就是位大提琴家。
  杜普蕾小姐和今天所有的年轻演奏家一样,旋律性与技巧兼备。不过,最难得的是,她俱备了别人所没有的绝佳诠释能力。或许有人对这方面及其演奏风格采保留态度,但她却完全表现出自己的个性及与生俱来的感受性。
  《新闻周刊》说她留下了「一串串的佳评和一颗颗破碎的心。就技术上来讲,她称得上是奇迹。就一位女性而言,她的力道和音质令人拍案叫绝…,就成熟度和独立性而言,其音乐才华实在不可思议,彷佛她出生时,这些特质已经注入在她的指尖上了。她在节奏及动态对比上表现出大胆和自信的自由度,却在强音、乐句分节和音色上显现出非凡的说服力。」这篇文章引述祖宾.梅塔的话语说:「一般女士拉琴时音色总是比较细瘦(她们都是莫扎特专家),这位女孩子一人却足以抵挡五夫,声音不会被管弦乐团掩盖过去,真是令人大吃一惊!」
  杜普蕾告诉《新闻周刊》的记者说:「我喜欢拉大提琴…,它使我快乐起无比,不论你是作曲、聆赏音乐或及演奏,这种快乐永远存在。」《星期周刊》又说:「她谈到好几位音乐家,如阿胥肯纳吉、约翰.威廉斯、伊萨克.帕尔曼、傅聪、史蒂芬.毕夏普及丹尼尔.巴伦波因等,她说:『我们常在一起,彼此聆赏听对方的音乐会,从不放过任何可以演奏自娱的机会。除了音乐以外,拥有这些朋友是我一生中的大事。』」她又说:「长期与辛苦的旅行演奏占据我太多的私人生活,我希望能够减少这种旅行。我想要结婚生子,但又不想放弃大提琴的演奏事业。难道这两项事情不能兼顾?我一定要好好的计画计画才行,总会有时间完成的。」在这段话的字里行间,她若隐若现地透露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巴伦波因已经与她在克里夫兰相会,他俩已经订了终身。
  他们计画趁九月份较空闲时结婚,订婚之事则要等到杜普蕾返回英国之后才公布。不过,因为热恋所衍生的喜悦之情,增加了她演奏时的戏剧性效果。时代杂志说当她演奏舒曼《大提琴协奏曲》时,「一会儿看起来像是一个淘气的挤乳女工,一会儿看起来又像是发了狂的奥菲莉亚……,这场演奏可谓兼顾了视听的效果,因为杜普蕾没有一刻坐得安宁。她穿著一件长及地板的红色礼服,发狂似地拉着大提琴,姿势非常难看。她身体前倾,并使劲地拉弓,要不就是弓着背甩头,靠大提琴非常非常的近。」《生活杂志》的记者说:「杜普蕾演奏时充满了狂喜的怒气…,她的头发像小麦穗一样甩着,时而缠在琴轸上;琴弓在她手上像是锯子一样,像要把大提琴锯成两半般。不过她仍演奏得优雅光辉。当乐曲进行到轻快的渐强乐句时,她突然拉出黄金般闪亮的美妙琴音,她抬头看看指挥,并向他笑了一笑。」
  从旅馆房间到音乐会的会场,杜普蕾的幸福感染了她周遭的环境。那年她22岁,但仍然童心未泯。三月14日下午,就在与多伦多交响乐团一场演奏会之前,一位17岁的大提琴学生克莉丝汀.纽兰,为了一睹她的偶像贾桂琳.杜普蕾,不惜逃课来到了多伦多的公园广场旅馆。
  纽兰如今已是Orchestra London Canada的首席大提琴手,她回忆当时的情景写道:「大提琴老师安排我和她见面,当我来到会面地点时,杜普蕾从门后边一下窜了出来,像小女孩般向我开完笑地嘘了一声。杜普蕾活泼快乐,脸上堆满了笑容。她房间里有好几面镜子,镜面上全贴满了她男朋友丹尼尔.巴伦波因的照片。她爱他爱得发狂。当时我太年轻,也太天真,不了解她为什么一心一意地想要嫁给这个人,可是她向我保证,说我到了她这个年龄时一定会懂的。」
  「她要我用她那把著名的『戴维朵夫』名琴演奏给她听,这真令我感到兴奋。然后我们坐下,开始聊些音乐和宠物之类的事情,她并向柜台点了热巧克力和饼干,最后她送我几张音乐会门票。这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音乐会!她在梅西厅演了奏圣桑的《大提琴协奏曲》,听众们都敞开胸怀欢迎她。杜普蕾演奏的时候,你可以真正地感受到她所散发出的热情与爱!她有一项很特殊的能力,可以把她自己所经验到的喜乐灌入她的听众心中。」
  演奏会完毕之后,年轻的男仕们蜂涌挤至杜普蕾的更衣室前,想要和她共进晚餐,或向她求婚。克莉丝汀.纽兰当时亦见到这种情景,她记得有几位仰慕杜普蕾的男士们挤在后台等她。一见她出现,便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的倾慕之情全数倾倒出来。她总是笑脸盈人,感谢他们的恭维。他们会邀她出去,不过由于她忠于巴伦波因,因此总是婉拒他们的邀请。杜普蕾、我母亲和我一起回到她旅馆的房间之后,她会手里搂抱着填充无尾熊玩具,打电话给在地球另一半的巴伦波因。」
  杜普蕾此行最后一场在蒙特利尔与加拿大广播交响乐团演出,有一位乐评人说艾尔加的《大提琴协奏曲》「似乎是专为她而谱写的」,另一位则把她比作格伦.顾尔德(Glenn Gould)。他说:「他们对每一个音符都有相同的说服力及与神祗沟通的感受性。当她将火焰吐入音乐之际,你就活在她所奏出的每一个音符中。她的艾尔加协奏曲呈现出我所未知的悸动与热情。」
  她与毕夏普的演奏会早几个月前就已定案,地点分别是密西根州的安那堡、宾夕凡尼亚州的匹兹堡、印第安纳州的福特韦恩和曼哈顿区的纽约市政厅。毕夏普承认自己对于杜普蕾所受到明星式的礼遇非常嫉妒。他认为杜普蕾并不会对自己如日中天的声誉感到稀奇,亦没有受宠若惊之感,倒是感到乐陶陶的,他说:「当然她也吃尽了旅途劳顿和水土不服之苦,只不过情况没有别人来得严重。杜普蕾不会紧张,鲁宾斯坦不会紧张,我想,巴伦波因也不会。其它人或多或少都会面临上台时的紧张压力。然而,杜普蕾是一位表演型的音乐家,她喜欢表演。」虽然毕夏普是美国人,但由于久住在英国,早已学会了英国人的含蓄保守,他说:「回英国之后,虽然我们又演奏了几场,但一切毕竟都已不同,我们也有所改变。最后,我们还是逃不过分道扬镳的命运了。」
  20年之后,毕夏普已不再和其它大提琴家合作出,他说:「和她共事过之后,就很难再与别的大提琴家合作,因为你永远都记得与她搭档时的种种情景。她那强而有力的天赋才能,完全与她的智能融合为一,这点别人无法望其项背。」参加宴会的时候,有时他和朋友会玩一种叫作「你所认识最绝妙的人物?」的游戏,而他们最常提起的名字就贾桂琳.杜普蕾,他说:「大家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不一定是爱恋她),大家都非常喜欢她。她就像……阳光一样,光茫四射。当然,她不是随时随地都如此,但这是她所给予人最直接的印象。她天赋异禀,妩媚动人,懂得享受,大家都爱她,就算她身负什么压力时亦是如此。我常想,她真的是我所认识的人之中最幸运的一位。」

posthouse 发表于 2005-12-19 12:42:49

杜普蕾传(15)
艾丽丝.杜普蕾在赫梅尔.亨普斯特德的阿普斯利小学教书。1967年三月,她向一位同事提及说女儿从美国回来后,想要找个地方住下来。这位同事在蒙塔古街27号(靠近贝克街)有一间公寓式小房子,刚好派得上用场,月底杜普蕾和丹尼尔就搬进去住了。
  这间公寓其实是一栋18世纪连栋式住宅的地下室,前后只有13呎深而已。巴伦波因分期付款买的史坦威小型平台钢琴刚好占满了起居室,卧室则勉强摆下一张双人床。这间房子实在太小,每当巴伦波因弹钢琴,杜普蕾就要坐在床上或去厕所练习。虽然如此,但这是杜普蕾第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她为此感到兴奋不己。
  两人虽未正式订婚,但看到杜普蕾春风满面,大家就明白,巴伦波因确实是她在生活或音乐上的最佳伴侣。她减去了在俄国期间所增加的体重,目前只有64公斤。她现看起来矮了些及圆滑些。这是因为她刻意要掩饰巴伦波因比她矮13公分的事实,所以改穿平底鞋,走起路来也故意稍为驼背。在俄国那段时间,她变得有点俄国音;到了美国,又学会美国人吞吞的说话方式。现在她倒像是从以色列来的小孩子。
  杜普蕾和巴伦波因在诺坦普顿举行了首度公开携手的演奏会,曲目是贝多芬和布拉姆斯的大提琴奏鸣曲。四月,他们第一次和管弦乐团合作,由巴伦波因指挥英国室内管弦乐团,在皇家节日厅演奏海顿的《C大调大提琴协奏曲》。他俩所迸发出来的火花震惊了全场的观众。巴伦波因似乎把整个身体都当作指挥棒来使用,不时像引擎般剧烈振动或快速上下跳跃,像在跳绳一样。英国《泰晤士报》乐评人琼.奇丝塞写道:「每一曲好都像是当场才谱好的,而不像是他们已演奏了多遍一样……,杜普蕾小姐的演奏,每一小节都是快乐的。她的旋律使人沸腾,充满了光辉灿烂,每一处细节都充满最灵敏的想象力。」《每日邮报》的乐评人说:「杜普蕾在演奏的时候,巴伦波因会两手交叉放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有时又会告诉她不要顿脚。」这位乐评人还说:「他们是奇妙的一对绝配。杜普蕾应该是够成熟老练的,但看起来却像一位学生般,操弓拉弦的方式就像拔剑一样。巴伦波因则身材矮小,从背后看起来很像卓别林。」两年之后,克里斯多佛.布克在《观察者》报上写下了他自己也无法印证的不祥预兆,他说:「事事都太顺利了,就像生了病的春天,外表虽然绿意盎然,内里却是痛苦的。」
  访问者都看得出来,杜普蕾只要一有机会提到巴伦波因,她就会散发出动人及少女般的喜悦。《每日电讯》的记者大卫.普莱斯.琼斯写道:「她讲话时略带外国口音,我问她,这是否和她的名字有关,她说,她这种口音是和几位常见面的阿根廷人处学来的。节日厅的演奏之后,她就要和这几位阿根廷人飞往柏林休息五天。」这几位她没有讲出名字的阿根廷人,事实上就是丹尼尔.巴伦波因和他的父母亲恩里克及阿伊达。
  没有人记录过巴伦波因的父亲是怎么得知自己的儿子订婚的消息的,大家都知道他很难与人相处,他也不相信未来的媳妇会有什么本事让他服贴。不过,巴伦波因的母亲阿伊达可是热情地欢迎这位媳妇。这家人在一起时,那些夸张粗俗的用语,可是让杜普蕾这位自幼生长在书香门第、讲话斯文及情感从不轻易渲泄的女孩子大开眼界。
  也许就是因为从小接受英国传统教养的缘故,杜普蕾有时反而会有一些惊人之举,这她常用在巴伦波因身上,尤其和她父母有关系时更甚。当她把这位准郎君介绍给父母时,她就告诉他们,说她打算在结婚前便归化成犹太人。
  她的父母闻言大惊,即使女儿说她打算动手术变性,恐怕亦不见得让他们更吃惊。在他们乡下且信奉基督教信仰的中产阶级世界里,犹太人是被摒除在外的。艾丽丝曾告戒女儿,除了音乐以外,什么都不要和她老师普力兹讲,因为他也是犹太人。德瑞克早年在欧洲旅行时,曾经在一列波兰火车上碰到一群东正教的犹太人,有过一段很不快的经历,这些经历都写在他的《当波兰微笑时》一书中。他用人类学家的笔描述自己如何发现原始部落,当时这批犹太人恶形恶状,满身大蒜的恶臭,对他的衣服指指点点,然后又把鼻子靠近来他的脸看他,且用一种蛮夷之音,怪腔怪调地向他问东问西。如今,他不但马上就会有一位犹太女婿,连女儿都要变成犹太人,以后的孙子也会是他最讨厌的犹太人。他虽极力反对,但无济于事。
  四月,这对他们对外宣布订婚的消息。杜普蕾告诉记者,说她之所以会归化犹太籍,除了说是为了巴伦波因和以后的子女着想之外,根本原因还在于她自小便崇拜与对许多犹太籍音乐家产生好感;而普力兹便是第一位让她觉得亲近的犹太籍音乐家。艾丽丝也跟着在一旁帮腔,说自己多么喜欢巴伦波因这位未来女婿,并且庆幸女儿能找到这样的如意郎君;又说俩人真是绝配。说完之后,她还骄傲地拿出女儿最近的剪贴簿给记者们过目。杜普蕾说,虽然他们不可能在任何一地久留,却都希望能住在以色列。第二天,在曼彻斯特和雪菲尔的两场演奏会之间(巴毕罗里指挥哈雷管弦乐团),她抽空拜访了马戈.佩西一家人,她的父母也在场。
  第二周周末,杜普蕾与巴伦波因相偕赴布来顿,在那里巴伦波因参加了一个新音乐音乐节的演出。星期一早上,他们在伦敦EMI录音室,和英国室内管弦乐团合录古典乐派的海顿《C大调协奏曲》及浪漫乐风的包凯利尼《大提琴协奏曲》。正如在节日厅里时一样,他们合作无间,呈现出最动人的演奏。录音当天有15个人在场观赏(包括了帕尔曼),录音完毕之后,他们一同出去吃饭。巴伦波因一向慷慨惯了,那天大概也就作了东请客。多年以来,杜普蕾总是独来独往,深觉自己与别人有疏离感,现在则好似浸浴在一个比自己家庭更合得来的家庭,她说:「和巴伦波因在一起,我已经习惯和大家共处了。」
  由于她的演奏合约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订满,所以和巴伦因相聚的时光便远比她所希望的要少上许多。尽管两人分隔两地,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却都殷切地盼望着下次的重聚。无论彼此相隔多远,他们每天总要花上许多时间,借着电话倾诉相思之情。在伦敦,他们不放过任何在一起演奏的机会,其曲目从贝多芬的奏鸣曲到19世纪的其它器乐小曲都有,这些曲子都经由他们改编后演奏。杜普蕾生活的步调比以前快了许多,休.马圭尔知道以往在他家中悠闲自在演奏室内乐的生活,如今已不复存在了,他说:「我感到有些愤慨,巴伦波因对她影响实在太大,他要完全占有杜普蕾。他不属于我们这一伙,当时他已是一位国际知名的明星,杜普蕾也是,不过巴伦波因多了一个大明星的架势。」马圭尔曾到蒙塔古街拜访过他们几次,在那儿和他们共进晚餐及演奏音乐,「不过她后来逐渐从我的生活圈中消失。杜普蕾成了一颗耀眼的超级巨星,她所有活动都和巴伦波因相辅相成。当然,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足足有一年的时间,他们经常天地一方,不过最后还是会合起来了。」
  1967年五月27日,星期六,他俩恰巧在伦敦,巴伦波因的父亲从以色列首都特拉维夫打电话给他们,说全市现正实施灯火管制,因为全面战争已经迫在眉睫了。巴伦波因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决定立即赶赴以色列。他虽然身在伦敦,却是一位忠诚的锡安主义份子(Zionist)。以色列是他神圣的家乡,他觉得祖国既已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现在就应该回国与同胞们共赴国难。在短短的半个小时之内,巴伦波因取消了一场《女人皆如此》的指挥,与杜普蕾匆匆整理行装,赶赴机场。
  凌晨三时,他们抵达了特拉维夫。原本他们以为现在已是战争前夕,但让人感到意外的是,整座城市仍然灯火通明,看起来相当正常,不过,当他们抵达了巴伦波因家之后,马上便嗅出情势的紧张。他们告诉记者说愿意在任何地点演奏,不管是和以色列爱乐合作或举行独奏会,他们都乐意为军队与老百姓演奏。由于他们此番是带着报效国家的心志而来,所以身为忠诚的国民,他们愿意将演奏所得悉数捐出,作为军人的福利基金。
  以色列爱乐很快地便重新安排了一个星期的音乐会节日,让巴伦波因和杜普蕾得以和早先排定了的Moshe Murvitz以及Sergiu Commissiona同台演出。Sergiu Commissiona生于罗马尼亚,曾经担任过海法交响乐团的音乐总监。第一场音乐会将于五月29日星期一的晚上举行,地点在特拉维夫市的麦恩厅(Mann Auditorium),杜普蕾将演奏舒曼的《大提琴协奏曲》,由巴伦波因指挥。这是巴伦波因首次在以色列登台指挥,同场他还要演奏贝多芬的《第三号钢琴协奏曲》。就在演奏会快开始以前,这个乐团的一位代表远从伦敦带来了杜普蕾的「戴维朵夫」名琴,「因此琴声有如这些苦难的以色列人般心灵纯洁。」
  第二天早上,杜普蕾拍了一通电报给母亲,告诉母亲说情势完全在控制之中,自己觉得非常平安,请母亲不要挂念等等。在伦敦方面,《Evening Standard报》导说,虽然杜普蕾预定两个星期之后在挪利奇音乐节演出,然而截至目前为止,无论是她的经纪人,或是该音乐节的制作人都无法得知她的消息,大家都都很担心她的安危。爱蜜.蒂利特是个重信誉、不轻易毁约的人,心焦气燥之下,她对一位同僚说:「杜普蕾实在非常顽皮。」安东尼.霍普金斯是这个音乐节的总监;他说当时接到杜普蕾从老远打电话来,电话中愉快地告诉他说,自己曾坐在卡车后上,为以色列士兵演奏,他说:「这听起来就好象是在那种吃了迷幻乐的环境中演奏。」
  以色列是一个小国家,他们到全国各处演奏,足迹遍及屯垦区(Kiddutzim)、军营和音乐厅;有时甚至就在室外临时搭台演出。贝多芬和布拉姆斯的大提琴奏鸣曲是他们最常演奏的曲子。五月30和31日他们在特拉维夫,六月一日下午在雪菲尔,六月二日下午及晚上在耶路撒冷,六月三日又在特拉维夫演奏。六月四日,星期天,他们和以色列爱乐在死海附近一处叫Beersheba的军营演出。这一次,杜普蕾再次演奏了舒曼的《大提琴协奏曲》,巴伦波因也演奏了贝多芬的《第三号钢琴协奏曲》,指挥依然是Sergiu Commissiona。星期一,战争终于爆发了。
  战争既然已正式开打起来,那么群众聚集就变相当危险,于是,他们的演奏次数也就被限制为一天一次。杜普蕾说这是她毕生难忘的一次经验,「我们演奏的对象包括即将出征或刚从战场回来的战士,也有实时入阵杀敌的儿子、丈夫们。他们之所以来听我们演奏,主要是因为当时除了音乐以外,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满足他们迫切的需要。我们觉得演奏家身负重要任务。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人性优点往往就此发挥出来,我实在非常敬佩这些人的勇气,在这种情况之下,仍然处变不惊。我从来没有看到谁脸上露出惧怕之色,大家都非常乐观,认为胜利终将属于他们。」
  「六日战争」的第一天早晨,杜普蕾和巴伦波因在曼恩厅和以色列爱乐排练。剎那之间,空袭警报声大响,排练被迫终止,他们之时跑到宽敞的地下室去躲避空袭。杜普蕾和小提琴家Moshe Murvitz在里面演奏吉普赛音乐,室外则警报持续不断地鸣放。当晚,该市实施灯火管制,原来排定的音乐会也因而取消。
  当天晚上,祖宾梅塔也到了特拉维夫,并且摸黑来到了招待来访乐的「乐团之家」。他在地下室找到了杜普蕾、巴伦波因和他的父母亲,这是一间临时性的防空洞,乐团指挥Sergiu Commissiona和他的太太也在这里。虽然以色列空军已经一举催毁了埃及的空军武力,使得对方毫无反击之力,更不用说对以色列展开空中的攻击,可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还是在这儿过夜。为了排遣时间,他们彼此谈笑风声,并且预先策划了一个演奏会,预备庆祝自认为必嬴的胜利。
  在以色列住了十天之后,杜普蕾告诉《耶路撒冷邮报》的一位记者,说觉得自己好象已在以色列住了一生一世,她说:「这里已成为我的家。」巴伦波因接着说:「杜普蕾要改信犹太教。她是一位非常道地的英国女孩。提到英国人,总让人联想到《阿拉伯的劳伦斯》,现在呢?我们有犹太的杜普蕾!这实在太棒了。」他们随着战争的进行,时而紧张,时而兴奋,如梦如醉。六月十日,胜利消息如电光石火般传来,举国为之欢腾,到处都是狂欢和庆祝的活动,大家都知道这是历史性的一刻。在这种全民高歌,额手称庆的时刻,有情人结成眷属,乃世上最理所当然,也最浪漫的事了。
  六月13日星期二,杜普蕾打电话告诉母亲,说她和巴伦因要在星期四举行婚礼,地点在耶路撒冷。电话中,她问母亲能不能来参加她的婚礼。当时的班机都不按正常的班次飞行,不过,杜普蕾夫妇还是克服了困难,怀着复杂万端的心情,于第二天来赶到特拉维夫。
  与此同时,他们的演奏会继续进行着。六月11日,杜普蕾在曼恩厅演奏圣桑的《大提琴协奏曲》,由梅塔指挥。战后,庆祝胜利的演奏会于12日在海法的阿蒙剧院举行,杜普蕾演奏了圣桑的《大提琴协奏曲》,巴伦波因演奏了贝多芬的《皇帝钢琴协奏曲》,梅塔则指挥演奏了贝多芬的《第五号交响曲》。13日下午,杜普蕾在特拉维夫演奏了舒曼的《大提琴协奏曲》,巴伦波因演奏了莫扎特的《D小调钢琴协奏曲》,并指挥了贝多芬的《第七号交响曲》。14日,他们在特拉维夫举行了一场在宣传上称为告别的演奏会。在这场演奏会里,她演奏了圣桑的曲子,巴伦波因演奏了《皇帝》,由梅塔指挥。第二天早晨,梅塔借了一辆车子,载杜普蕾、巴伦波因以及一位犹太牧师,经过耶路撒冷的市区,绕过比比皆是的坦克和士兵,到达一处洁净池(ritual mikvah),为杜普蕾行洁净之礼。
  以色列人并不承认凡俗的婚礼,他们认为只有犹太教的婚礼才是最洁净的,这一次就是属于正统的婚礼,因此,他们以后所生的子女就是犹太人。杜普蕾对犹大教的认识不深,她也只懂得一些希伯来的混合语言,只去过一次位于伦敦的犹太教「西伦敦犹太公会」,那时有一位名叫Hugo Gryn的犹太牧师向她解释过,如果一个人想改信犹太教,就必须接受一套完整的课程,其中包括了学习至少一年的希伯来语。不过,为了要迁就她繁杂的行程表,这位牧师可以配合她的时间。犹太人是很识实务的民族,而以色列人(至少在那时候)对这种事情是很懂得弹性运用。因此,朋友和她的仰慕者都站在与以色列总理办公室齐高的位置,手上挥动一根魔杖,当作授与杜普蕾犹太人资格的一种象征。这种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完成的改教手续,虽不至于空前,但也是绝无仅有的了。就在忙碌的演奏会和排练之暇,以色列的犹太牧师们为她上了基本的课程,借着翻译的帮助,给她作了小小的测验。实际上,这只是一种折衷的作法,她还只是一位名誉上的犹太人。
  杜普蕾发现这种洁净池的仪式有些迂腐,不过她倒是喜欢它的戏剧性,象征着一位女子从里到外洁净的过程。她后来告诉一位记者说:「我先是要像平常一样,洗澡洗头,清洁指甲,然后再光着身子,泡在他们所预备好的迷你游泳池里去。他们教你怎么弯身,好让水漫过你的全身。之后,一位犹太牧师念一段希伯来祷辞,然后为我取了一个犹太名字舒拉密(Shulamit)。仪式完成之后,我从池里走了出来,头发湿答答地赶去行婚礼。」
  这位犹太牧师的房子靠近哭墙,正好位于最近合而为一的新旧耶路撒冷之间的交界线上。杜普蕾说:「那真是一次白色的婚礼。仗才刚刚打完,买不到什么好东西,想要找一套白色的婚纱都得碰运气才行!还好,我自己还随身带了一套非常简单的白色洋装,我的婆婆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幅面纱。所以,我看起来就变成全身素色。」巴伦波因送给杜普蕾的结婚礼物是一件皮大衣,梅塔则送她一件可以配它的皮帽。
  自古以来,犹太人相信上天早已事先为每位世人安排好了一位伴侣,当这二人相遇的时候,他们就变成了一对天作之合。1967年六月15日下午,天气酷热难耐,杜普蕾和巴伦波因站在法庭里的chuppah(新娘休息的帐蓬底)下。法庭内四壁皆为白色,女仕们按照惯例坐在四周围,男仕们则群集在中央,围着一张大桌子坐着。现场小孩和鸡只不断地进进出出,艾丽丝觉得「这好象一幅描述旧约的图画」。领唱者唱出:「全能者的主啊!……愿上主祝福这一对新人。」那位牧师祝祷之后,祈求上天赐下纯洁的律法和圣洁的婚姻。巴伦波因拿出一枚戒指戴在杜普蕾的食指上,用希伯来文说道:「看哪!根据摩西和以色列的法典,我现在为妳戴上了这一枚戒指,从此你就属于我。」那位牧师念了六篇祝祷文,赞美上主,并祝福这一对佳偶与其将来的子女。接着杜普蕾与巴伦波因用脚踩破了的杯子喝酒,这提醒他们,即使在这么欢乐的时光,也不要忘记耶路撒冷「圣殿」被毁之耻。这一切完了之后,他们就是正式的夫妻了。那位牧师的太太带他们进一间小卧室里,锁上门(这完全是一种象微的举动),然后再放他们放出来。
  这次婚礼虽然并没有对外公开,但是随后在大卫王旅馆举行的婚宴却是宾客云集,好不热闹。到场为他们祝贺嘉宾有以色列的总理David Ben-Gurion、耶路撒冷市长Teddy Kolleck和国防部长摩西戴阳。利用这一个机会,他们聚集在一起讨论国家大事。虽然最近战事吃紧,宴会却准备了丰富的食物、饮料和挺不错的结婚蛋糕。碰巧也在以色列开演奏会的约翰.巴毕罗里爵士也到场向这一对年轻的天才举杯祝贺。
  婚宴完毕之后,新娘和新郎火速赶往特拉维夫,为当晚举行的另一场告别演奏会作排练。这一场演奏会由巴伦波因指挥兼演奏莫扎特的《D小调钢琴协奏曲》,杜普蕾演奏舒曼的《大提琴协奏曲》。曼恩厅里挤满了听众,其中有大半都在白天参加过他们的婚礼。演奏完毕之后,热情的听众发出了如雷的掌声,忘情地为这一对新人喝采。
  第二天早上,巴毕罗里爵士的太太爱弗琳.巴毕罗里,在她下榻的旅馆里看见杜普蕾带着大提琴等出租车。她上前问道:「结婚的感觉如何?」杜普蕾说:「太好了!」说完之后,就挥手向她道别。她和巴伦波因要坐车去机场,再搭机前往西班牙。鲁宾斯坦夫妇邀他们去马尔贝拉他们的别墅渡蜜月。在兴奋之余,杜普蕾居然忘了带玛德琳.汀克尔为她做的第一件,也是最高贵的衣服(她在节日厅首演穿过),结果,从此就不见了。
  六月26日,《每日邮报》成为全英国唯一报导他们结婚的报纸,简短的写道:「从小就是天才儿童的大提琴家贾桂琳.杜普蕾,和指挥兼钢琴家巴伦波因原本宣布九月结婚,结果到了以色列之后,发现时机成熟,便在该处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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