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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莫扎特·电影·在路上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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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3-10
发表于 2004-5-29 15:02: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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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电影上的莫扎特

“哦,深沉的夜,你何时消逝?
何时光芒落入我的眼帘?
——莫扎特《魔笛》塔米诺

一九七五年英玛·伯格曼将莫扎特的歌剧《魔笛》搬上了银幕,这是我在二零零二年最后一期《读书》上一篇文章《伯格曼的微笑》读到的,作者是小说家格非。我注意到格非对导演伯格曼写了一句诗意的话:“拍摄《魔笛》时的伯格曼,正处于一生中最幸福的时期之一,欢乐和安宁的情绪奠定了这部电影的基调:幽灵被驯服了。”对格非的这句话,我颇感兴趣,一个人一生处在“最幸福的时期”并不多,恋爱是其中之一。据格非先生的文章分析,伯格曼的电影不那么得观众的掌声,他的电影叙事方式隐喻,充满象征和反复,有点像小说家里的卡夫卡,在导演和作家里他们无疑是一流的,但普通人不这样认为。我还是很有兴趣想看一看这部电影《魔笛》,——事情也巧得很,我的一位热爱格非文章的朋友从他的朋友处借得伯格曼的《魔笛》, DVD 版的。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过伯格曼的电影,虽然朋友我暗示伯氏的电影很难看下去,《魔笛》用德语演唱和对白的,连中文字幕都没有,我还是坚持在沙发上看完了长达一百五十多分钟的《魔笛》——这中间,电影进行到一百多分钟的时候我忍不住使用了一次“快进”键,大概有十分钟——很快恢复了“播放”键,一百五十多分钟《魔笛》的十五分之一被我快进过去,电影到最后,当王子塔米诺吹起魔笛带领帕米娜走出“魔鬼的手树林”时,我脱口而出“太伟大了!”——这句赞语不仅献给导演伯格曼,也是献给莫扎特的。

电影《魔笛》出现作曲家莫扎特本人的肖像是在开头,观众等待歌剧《魔笛》演出,伯格曼不厌其烦地将他们的脸孔在序曲中一张张闪现,这样的镜头持续了多少时间?十分钟,一秒,或者连一秒也不到,我闭上眼睛并且看到脸孔,男人的,女人的,大人的,小孩的,东方的,西方的,白皮肤的,黑皮肤的,黄皮肤的,我不知道看到了多少张脸,是一张,还是无数张,最后特写镜头给了自始自终凝视着舞台的一个小女孩,这是一张纯洁的脸,镜头切换到了她的两瓣柿子一样红透的唇上,——依旧是莫扎特的序曲。当小女孩笑了时,微笑的嘴唇切换成莫扎特的一幅肖像,导演仿佛告诉我们,接下来欣赏到的一个金碧辉煌和光彩夺目的童话世界都是这位作曲家先生一手制造。《魔笛》的风格与伯格曼的其他电影比起来,优雅,明朗和文质彬彬,那个贪吃好色,怯懦的捕鸟人帕帕盖诺显得不那么“粗俗”,他的优美的男中音,上帝听了,也会原谅他的缺点。因为一个好嗓音,当夜王后唱出 Der holle Rache (《我心中充溢着复仇之情》)时,我们一点不觉这是地狱般的恐怖。艺术使恐惧和鲜血成为一种欣赏的可能,前提是欣赏者没有经历过或正在经历这种恐惧和鲜血。对于 1788年的莫扎特来说,他的恐惧是他预感到了死亡的逼近,他的鲜血是维也纳城外奥地利与土耳其之间的那场战争,比起后者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仇恨,莫扎特更惧怕死亡的脚步。这年莫扎特三十二岁,一个年盛的男子从不会在三十二岁倒下,死神频频向他敲起警钟,告示要抢夺他已经耗得太过的身体。没有人知道那个名叫利奥波德·莫扎特的人一年前去世他的心情怎样,他完成了最伟大的《G小调弦乐五重奏》,在五重奏里,钢琴——他最喜爱的乐器上使用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微弱的音,这个可有可无的微弱的音预示了病入膏肓的父亲,也算是对一手栽培他的利奥波德·莫扎特的致谢。莫扎特被失去亲人和债务的双重打击所困扰,他忧伤地写道:“我一直过着这样悲惨的生活。”莫扎特能够乞求于人但仍然超然于平庸的现实生活,能够令他全身心去做的事情只有音乐。三十二岁的莫扎特终于在1788年等来了约瑟夫皇帝首次准许大斋期间表演歌剧,与莫扎特合作写剧本的马努埃尔·席卡内德是歌剧院经理,一个在维也纳没什么名气的写剧本者,常常写一些幼稚可笑的诗句,却在内心隐藏着巨大的梦想,他的剧院常常在做梦以后的下午迎来游手好闲的市民,其中大部分是小店的店主,身上染着油漆味和木料边角的手艺人,他们在舞台布景的转替和小丑捧腹大笑形象中度过午后的时光。1791年春天,枝头鸟儿一声清脆的啼叫,莫扎特在梦的白纸上写下歌剧《魔笛》的第一个音符,我不知道这个音符是不是枝头鸟儿的啼叫?这声啼唤把莫扎特从死亡的道路上重新拉回现实?他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完成了《魔笛》,太快的写作——几乎是疯狂的玩命将莫扎特推进死亡的深渊?捕鸟人帕帕盖诺掏出一把笛子在嘴唇上擦了一擦,一枝玫瑰的天空暗淡了云层,傍晚在昨日中消失。

莫扎特的生平拍成过一部电影,名字叫《阿玛迪斯》,莫扎特的全名是沃尔冈夫·阿玛迪斯·莫扎特。阿玛迪斯是谁?他是十五世纪西班牙流行的骑士小说《阿玛迪斯·德·高拉》中的人物,塞万提斯曾赞扬阿玛迪斯是“完美的骑士”,“忠诚的情人”,“纯洁而有诗意”。这部电影的导演希望作曲家莫扎特成为名副其实的阿玛迪斯——完美的骑士,忠诚的情人,纯洁而有诗意?我没有看过这部电影,只看过电影海报,记得海报上一个穿黑衣服的神秘男子背过身去消失在茫茫夜色里。神秘男子就是 1791年7月突然来到莫扎特家要求他马上写出一部弥撒曲的某伯爵,莫扎特的死与他有关,这成为电影的卖点。实际上,莫扎特死于疹子感染。电影《莫扎特》在电视台里放映过好几回,但我一次都没有看成,有一次在电视里偶尔看到了一个莫扎特的镜头,演莫扎特的演员的脸很好看,是那种很地道,很作曲家、艺术家的脸孔,曲子也弹得非常到位,让人一“看”知道这是莫扎特,这就是天才的一生。后来我看过一部叫《柴科夫斯基》的电影和一部叫《李斯特》的电影,两位都是适合拍成电影的作曲家,因为他们生前与几个女性纠缠不清的关系,音乐非常地撩人。看完电影后我非常失望,我的失望不是来自于演员的表演,而是电影在某种程度上摧毁了音乐。我们为什么要去电影院呢?“因为清闲、无所事事和空虚”(罗兰·巴特)。空虚、无所事事和清闲,这是我看电影的理由,看完电影,从电影院里走出来,特别在白天看的电影,看完电影时天已经黑了,热闹光鲜的电影画面还没从脑子里完全散去,而又要面对乱遭遭的现实,所以看完电影心情不是变好,而是更差了,还是无所事事和空虚。听音乐不同,随时听,只要我喜欢,将莫扎特的一段歌剧咏叹调来上一百次都可以。

2. 在路上的莫扎特

自从狄恩·莫里亚蒂闯入我的世界,
你便可以称我的生活是“在路上”。
——杰克·凯鲁尼亚《在路上》

如果你将一朵藏红花从西藏的雅鲁藏布江源头抛下,那么你可以想象它将顺流而下,穿过许多峡谷和险滩,最后投入大海的怀抱——再把藏红花想象成你自己吧,如果你就是那朵藏红花,在路上,那是多么的诱人!在路上你遇到七个骑马的旅行者,七座摇摇晃晃的铁索桥,你遇到瓢泼大雨,没有一个行人的废弃马路,你遇到旧屋檐和空空荡荡,你遇到十只鸟或许一只。每当太阳落山,你斜靠在路旁的稻草堆,遥望太阳落下去的反方向上辽阔的天空,大地在你脚下移动了数百公里,天空依然不动,与你出发时的那天一模一样。 “除了无可奈何地走向衰老,没有人知道前面将会发生什么,没有人。”你想念出发时的第一个早晨,想念从来没有遇见过的第一个早晨。你想念它。

1762 年利奥波德·莫扎特带着六岁的沃尔冈夫·莫扎特上路,到欧洲各大城市演出。先是奥地利,匈牙利的西部和德国北方,他们演出的主要地方是宫廷、城堡,为达官贵人和贵妇人提供音乐,音乐的提供者当然是沃尔冈夫·莫扎特。这里我将莫扎特称为“音乐提供者”,而不是作曲家,他只是提供而已,没有创作,音乐来源于巴赫或者更早的德国作曲家,虽然在学会写字之前莫扎特就会写曲了,他提供给贵族享受的是音乐——这跟中国明清说唱人面对一个堂子里的人说上一个段子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中国人需要的是故事,欧洲贵族需要的是音乐,故事也好,音乐也罢,都是一种精神上的需求,并无高雅粗俗之分。莫扎特从 1763 年到 1775 年在欧洲巡回演出,在欧洲的帕绍,在林茨,匈牙利首都普雷斯堡,尼德兰地区,米兰,日内瓦,在法兰克福,阿姆斯特丹,里昂,佛罗伦萨,在罗马,那不勒斯,波伦亚和威尼斯,在伦敦,巴黎,都留下他们父子的足迹。我看过七岁莫扎特的油画,他曲卷着头发,一条小辫子拖到脑勺后,十八世纪的宫廷式服装像一张牛皮纸包裹着音乐神童的身体,他的脸上洋溢的不是七岁小孩的天真和稚嫩,而是一个大人的成熟。在一路的演出过程中,莫扎特并非如我们相象的与达官贵人们一起玩乐,他的行程相当艰苦,野外露宿是家常便饭,疾病频频光顾他们,他九岁得了伤寒,他的姐姐差点送命,他还患过天花,这些都是令他三十五岁英年早逝的疾病打下的伏笔。

比起内心世界的变化,身体上的疾病还是次要,莫扎特越来越感受到父亲对他的干涉,父亲投出的无限阴影成为他日趋严重的精神负担。从某个意义上说,如果没有莫扎特父亲严格、审慎、几近专制的音乐教育与训练,就没有莫扎特。利奥波德悉心照料孩子们的身心健康,但同时他毁了那个叫沃尔冈夫的男孩,毁了他的游戏和玩具。莫扎特的姐姐在莫扎特死后回忆父亲专制的音乐管教时说:“只要音乐一响起,沃尔冈夫自己全然就是音乐的化身,一旦曲终,人们才看到那个男孩。”面对父亲的严厉,莫扎特没有反抗,惟有顺从,他说“上帝第一,爸爸第二。” 当现在把一张九英寸的莫扎特唱片放入机器里面,我们听到莫扎特,协奏曲或交响乐,我们听到的是纯莫扎特,那个当年被父亲逼上琴键的莫扎特已经消失,那个在欧洲金碧辉煌的宫廷里演奏钢琴的矮身材莫扎特也已消逝,剩下他的寂寞在协奏曲的天空弹奏。我们多希望看到一位反抗者的莫扎特,至少也得在心底里默默对抗父亲,莫扎特身上全没有,他用一首一首的协奏曲和奏鸣曲换来父亲的笑脸。我想起了莫扎特的同胞作家卡夫卡,想起了卡夫卡给他的父亲长达一万字的长信,想起了这对父子之间无法交流与对话的事实。卡夫卡与父亲赫尔曼·卡夫卡的关系始终十分紧张,一生都在父亲强大的阴影下生活,“父亲主宰着世界 …… 我,是个奴隶”(《致父亲的信》)。同时他一辈子都在为摆脱父亲这种“强大的阴影”做斗争,卡夫卡的武器是写小说,三个短篇小说《判决》、《变形记》、《司炉》是他同父威的斗争产物,它们涉及的都是父子冲突居于故事的中心。但即使是在小说里,卡夫卡在父亲前面还是失败的,在《判决》里父亲毫无理由地判处儿子自杀;《变形记》里残暴的父亲用一个苹果砸死了变成大甲虫的格里高尔·萨姆沙;父亲在《司炉》一章里虽然没有直接出现,那个狠心将卡尔送到美国去的父亲,那个表面上客气实际上“更加老练狡猾”的雅格布舅舅,在父亲没有直接出现的场合里扮演着为父的角色,或者说舅舅代替父亲并履行着父亲的指责。有时候,在另一部小说《诉讼》里父亲就由叔父来扮演了。不管他的哪一部小说,“其中一个生活在五彩斑斓的谎言中,处处敷衍过关;而另一个生活在阴暗的真实里,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难以动弹”(残雪《灵魂的城堡——理解卡夫卡》)。在小说的艺术里,卡夫卡是将他的父亲看作一个理性的符号,一个父权的象征,一个法的世界,一座无限大的剧院,——《城堡》某种意义上是对缺席的父亲寻找的一个寓言。在生活里,卡夫卡连看一眼父亲身壮如牛的身体都会感到胆战心惊,又无法在肉体上将消灭它,因为他是父亲;在小说里,卡夫卡依然失败,但是这个失败的卡夫卡为读者获得了真理、自由、和良心——这些被人们利用、伪装、颠倒的东西,艺术家又将它们还原到原来的样子。

在父亲前面,莫扎特总是那么的亦步亦趋、乖乖就范,虽然有时候稍稍不满父亲的粗暴,但他很快适应起来。莫扎特认为他父亲注重实际,顺从上帝,把他认作是自己的生命给予者、理性世界的保护神。即使父亲的一封信刺伤了他的自尊心,几乎要他的小命,莫扎特过后仍向他表示“至死都是您最恭顺的儿子”。莫扎特有哪首交响乐谴责过他的父亲?哪首奏鸣曲“反映”出生活的困顿与痛苦?没有。有一段时间,全世界的人都相信瓦格纳的话“他的音乐天真无邪,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反思。”曾几何,我们将“天真无邪”当作莫扎特音乐的代名词,又将“没有反思”的帽子扣在那些“天真”的艺术家头上,并以此来衡量作品的好坏。“有反思”是好作品,“没有反思”就是坏作品,虽然他们有时候不那么直接地提“坏”这个字,但从他们推举贝多芬,压低莫扎特,或者像中国人推举杜甫,压低李白等等这些行动不是表明同样一个事实吗?法国音乐评论家亨利·朗说:“他知道隐忍是自己的归属;他不像贝多芬,会用自己的主观个性去指挥战斗,他的眼光只朝自己的内心。”莫扎特对父亲的爱表现在他的音乐里,听他的音乐就是听大自然的声音,听溪水流过磐石发出的灿烂的声音。不能说莫扎特没有梦想,他也做清新、甜蜜的梦,幻想着梦来到现实中的那天。莫扎特最伟大、最富有魔力的作品之一《 G 小调弦乐五重奏》就是写给病入膏肓的父亲,在父亲死前的十二天,莫扎特用钢琴和四把提琴,疏解了父亲严厉的目光和他额头轻盈的飞雪。莫扎特关闭了世俗的喧哗和吵闹,打开了通往内心的道路,他再次上路了,这条路上他一定会与 J.S. 巴赫相遇,与弗兰茨·卡夫卡相遇,与马塞尔·普鲁斯特相遇。

3. 性上的莫扎特

姑妈!光是从这个词中,就可以看到她们的庄重和她们的
打扮;光是从这个穿裙子的词中,就可以看到她们在社交
界聚会中戴的羽饰,看出她们是一群与众不同的女人 ……
——马塞尔·普鲁斯特

斯万在一家昏暗的理发店里睡着了,他梦见过去的情人奥戴特——一个小时之前感她还在斯万身边,——现在她如同那场消逝的爱情在理发师泡沫的手指上化为远去的涛声,斯万在心底里不禁咆哮起来:“我浪掷了好几年的光阴,甚至恨不得去死,这都是为了我把最伟大的爱情给了一个我并不喜欢,也跟我并不一路的女人!”(马塞尔·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在斯万家那边》)普鲁斯特无情地描写了爱情的创伤,但是认为他如果没有看到爱情的伟大,则将是一个错误。接着,他指出,爱情是一种幻觉,但这是丰富我们生活的幻觉。爱情使人产生灵感,在生活中消失的东西会在恋爱中凸现出来,一首普普通通的歌曲恋人们听来宛如他们爱情的颂歌,一条小径也可以引起他们的一番情思!让我们再来品味一下一个“小乐句”激起恋爱中的斯万怎样的神秘体验:

“他从开始意识到,在这个小乐句甘美的乐音中隐藏着何等的痛苦,也许还是难以消除的隐痛,但他不会因此而感到痛苦。它告诉他爱情是脆弱的,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爱情是如此牢固!他玩弄着它所散发的悲伤,感到它正经过他的身体,但犹如一种抚摸,使他对自己幸福的感觉变得更加深刻、更加甜蜜 ……” (马塞尔·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在斯万家那边》)

普鲁斯特对爱情的描述与巴尔扎克、司汤达,与卢梭、福楼拜都不一样,他一反常规的描写爱情,到了他的笔下爱情变得抽象起来,含蓄起来,同时内含丰富的奥义,犹如那个抛向空中的乐句。他写了许多个爱情故事,斯万的,阿尔贝蒂娜的,甚至同性恋者的故事,读者如果想在作品里寻找淫秽的描写或纵欲的场面,他将会失望而归。普鲁斯特的小说虽然描写了这些题材,却要比卢梭的《忏悔录》之类的作品不知要纯洁多少倍,因为在卢梭的作品里一个大献殷勤的场面会唤起一种模糊的肉欲,在《追忆》里,普鲁斯特用“牵牛花放在十字镐或耙子的地方伸出卷须一样”,或者“犹如熊蜂走向只有它才能使其授粉的兰花”来暗示同性恋者。普鲁斯特一直认为,古典主义或者浪漫主义对爱情的描写不能达到深刻的真实,并认为“与爱情的差别最大的东西,莫过于我们对爱情的看法”。作为一个作家,他非常清楚,让读这部千页之书的人明白,只有弄清了斯万痛苦的底蕴,才能知道这种无果而终的爱情形式产生的根源,才能为爱情唏嘘不已的同时为失去的时光感叹!这就是理想中的爱情,一切都是真实的,一切好像发生在每一个人身边。这就是为什么一九九八年读完《追忆》的我掩卷时滴下了清泪!

普鲁斯特一生从未结过婚,他曾与许多个妇女有过密切的交往,同她们中的一位甚至数位保持着通信的方式,他喜欢和妇女们交往,她们也将他看成是一位合乎希望和令人快乐的朋友。不能排除普鲁斯特与她们肉体上的交往,但与其说他向往的是那一个芳香的肉体,还不如说他喜欢描述爱情流淌过心灵时的痕迹,爱上谁已变得无关重要了,因为在普鲁斯特看来,爱情的本质是被爱的对象只存在于情人的想象之中。莫扎特呢,他有一次对父亲说:“如果必须娶所有曾与我打情骂俏的女人为妻的话,我至少也得有 200 个老婆了。”说这话的莫扎特还是光棍一条。这个天才音乐家大概没有文学家那般把恋爱当作正儿八经的事来做,更不用说像普鲁斯特的诗意阐释了。他对一个在音乐会上只见过一面的男爵夫人说:“您那美丽的发髻 ……已使我心潮荡漾!”只有您的身影和轻吟!……”他写信给一个表妹:“我要吻你的双手,你的面颊,你的膝盖,还有你的——噢,你允许吻的任何地方。”简直色情到家了。莫扎特的戏剧,单单从题目上来看,掩藏着多少性的往事与变奏:《虚伪的花匠之妻》、《受骗的丈夫》、《女人心》、《后宫诱逃》、《费加罗的婚礼》。莫扎特还有一出——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已经用伟大这个词来引用的戏剧——《唐璜》,有人说这个西班牙的公子哥就是莫扎特本人。在他的剧本里,男人不是拜伦式的英雄,常常被背叛的妻子戴了绿帽子(《费加罗的婚礼》),女人也不是柔情 似水甜蜜万分,她们在性上互相猜忌( 《女人心》,但即便是这样,莫扎特从来也不忘记幽默,他让戴绿帽子的老爷跳小步舞,让假扮女生的凯鲁比诺头回享受爱情。在沉闷、漫长的十八世纪,《费加罗的婚礼》是一次戏剧上性的革命。想想两个多世纪前那些穿花扑粉的女人吧,想想她们在闺房里读着卢梭或者博马舍,有谁愿意倾听她们女性的声音?莫扎特在《费加罗的婚礼》里,他第一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以音乐形式表现年青人的性意识,他让一个女人对男人发出最醉人的召唤。被认为是一部弥漫着强烈性意识的作品,《 A大调钢琴协奏曲》(K488),在那里钢琴依然是那架钢琴,小提琴依然是那把小提琴,它们不会成为拨撩性的武器,使人听闻到性的气息的是遍及整个乐章每个角角落落深挚的爱的精神,交织着痛苦,大胆的向往,热烈的追求,直至退缩气馁,而终于败下阵并愉快地接受了。多么像一次做爱后的缠绵!

莫扎特的爱情观念很符合十八世纪那个年代的爱情,这不同于优雅妇女白天黑夜读巴尔扎克小说的十九世纪,也不同于理性主义流行的十七世纪,十八世纪的人们暴露出对爱情、对性的渴望,它们像上春天树枝上刚长出来的嫩枝,人们对性的观念可以从妇女的服饰上反映出来。画家安东尼·洛伦左尼画过一张莫扎特姐姐玛丽安·莫扎特的油画,画里的少女玛丽安穿一件下摆撑开像把巨伞的裙子,腰部紧缩,像树干一样挺拔和笔直,胸部以上是裸露的,一直到脖颈,酥肩没有露出,胳膊上不厌其烦的褶皱垂挂下来,少女的脸像成年人,又像男人一样严肃,而不再是十六七世纪荷兰画风骚缱绻的女人。从画中可以看出来,十八世纪男人的眼光开始懂得女人的酥胸,但还没有到露骨的份上。他们希望一年到头能在舞台灯光糟糕的剧院里看一出莫扎特的歌剧,在呜咽的木管声里为两个恋人掉泪。我们读莫扎特留下来的日记,发现莫扎特是作曲家中文学性最差的一个,里面尽是些辞藻堆砌的教士式语话,内容甚至低级下流:“我会在你的鼻子上拉屎,它将顺着流到你的下巴上……大声打鼾吧,我亲爱的,你会把它塞到自己的嘴巴和屁股里。”读了上面文字,你相信这同是那个写了无数优雅协奏曲的莫扎特吗?但这恰恰是活泼和充满生机的矮个子作曲家,这里面流露出的不成熟、模糊的性意识,使得年轻人之间的互相挑逗,在更粗野的玩笑中获取一种粗俗的快感,我们也将看到莫扎特先生在放骇形浪的笑声里,他的身体怎样节节拔高。比起贡布雷封闭的世界,比起表面上温文尔雅内面隐藏了黑暗的斯万世界,莫扎特的萨尔茨堡给人的感觉是温暖的,开放的,有时带着野蛮人的感觉,适合人居住,这时候的“人”虽然还没有像以后到来的二十世纪“诗意地栖息”,他是幸福的。

莫扎特短暂的生命之河里情欲翻滚,他虽然与不同的女性开过玩笑,但他爱的女子只有一个康丝坦茨,她为他生下了小生命,又一个个地离他们而去。这是命中注定,还是上帝从他身上抽去的罚金?因为他将太多的精力太多的时间交给了音乐,——这朵千年不败的艺术之花,演奏者手下的奇迹,始终在浩淼的时间里,在孤苦无告的月光底下,向我们诉说,给黑暗中的人以无穷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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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5-29 20:21:07 | 显示全部楼层
恰巧三部作品都看过。伯格曼1974年终于完成《魔笛》这部电影,完成了自己长年以来的夙愿,这是他向莫扎特致敬之作,也是他少有的明快童真的作品。电影开场演奏序曲阶段的那个小女孩儿的特写镜头,就是伯格曼的女儿。电影《阿玛迪乌斯》当年连获数项奥斯卡奖项,把莫扎特的生活用野史的方式讲述得有声有色,尽管并非符合事实,但是“小说家者流”,自不必当作信史去要求。那里的莫扎特,小家碧玉式地自信、带着天才的傲慢而不给人留情面,总是嘲讽的,恶作剧的,喜欢鄙俗下流的玩笑,粗俗地生活着,毫不吝惜地滥用着上帝赐给他的神秘的才能,完全是个市井中的天使。这倒是符合那个时代很多艺术家们的状况。楼主转贴的这篇文章中谈到Kafka和父亲的关系,倒是有趣而有味的联想,这两位伟大的天才确实在成长中都面临着严父的威压,从而造成成人后的内心恐惧和心理问题。

真正伟大的作品是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这位辗转病榻、羸弱敏感的天才被剥夺了常人随意而热闹的生活,只能在安静的房间里,用纸笔来消磨生涯,靠想象和追思搭建生活。内容毫无波澜可言的厚厚七卷《追忆似水年华》对于读者来说永远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长大的作品中琐琐细细地都是一个足不能出户的敏感文弱青年安静地等待注定的生命终结之前漫长的回忆而已。可是夜阑人静时、斗室孤灯下,当你展卷细读,立刻就会被卷入到普鲁斯特的脑海和绵密的回忆之中,他细致入微曲径通幽的思绪在笔下流淌,似乎神经中传输的每一缕讯号都被他捕捉和讲述出来了,那种极度的敏感,那种从容的伤感,那种细腻,那种追思、怀旧和淡淡的憧憬,那种“雨夜孤灯怀旧人”的暧昧气氛和愁不愁喜不喜的思绪,都在他笔下娓娓毕现,你只能惊叹于一个人的回忆之美不胜收,惊叹于幽暗的回忆所能达到的洞察。漫漫时日,困守斗室,生命只能蕴藉在对往日的回忆之中的这样一个人,他回忆(或者借助于回忆的想象)中的生命之旅,他的自说自话,竟然成就了上个世纪最为伟大的文学经典。

不过对于这样一部书,我认为倒不必扣衣敛容为了读一部经典而去读,当你在这种记忆的思绪中徜徉,因他平静的述说而低徊、而怔忪、而浑不知身外有物,而不知“庄生梦蝶,抑蝶梦庄生乎”,你还能时刻记起你是在“提高修养”而拜读经典吗?你还能记起你是在享受“高雅”吗?读书也好,听音乐也好,应该是你有限的生命体验的延伸,它应该直契心灵。求知识,自高品位,多读些教科书、概论什么的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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