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听琴 发表于 2010-2-3 11:57:40

艾伦.科普兰:怎样欣赏音乐


    所有关于如何理解音乐的书都同意下列观点:读这
样一本书并不能加深对这门艺术的理解。如果你要更好
地理解音乐,再也没有比倾听音乐更重要的了。什么也
代替不了倾听音乐。我这本书所讲的一切都是关于在本
书之外才能找到的体验。除非你下定决心倾听比过去多
得多的音乐,否则读这本书可能是白费时间。我们所有
的人,不管是专业人员还是非专业人员,都力求不断加
深自己对这门艺术的理解。读一本书有时会对我们有所
帮助。但什么也代替不了需要首先考虑的一个问题,即
倾听音乐。
    幸运的是,现在听音乐的条件比过去好多了。随着
收音机和唱机,更不用说电视和电影,所提供的好音乐
愈来愈多,差不多每个人都有机会听到音乐了。事实上,
正像我的一个朋友最近所说的,现在每个人都有听不懂
音乐的机会了。
    我经常有一种把正确理解音乐的困难加以夸大的倾
向。我们作为音乐家经常碰到一些老实人,他们总是以
这种或那种方式说:“我很喜欢音乐,可就是对音乐一
窍不通。”我的剧作家和小说家朋友却很少听到有谁说:
“我对戏剧或小说一窍不通。”不过我非常怀疑这些在
音乐方面如此谦虚的人,是否有同样多的理由对其它的
艺术也表示谦虚;或者说得好听一些,是否没有多少理
由对理解音乐表示谦虚。如果你对音乐的反应能力持有
自卑感,最好把它丢掉。这些自卑感常常是毫无根据的。
无论如何,在你对“有音乐才能”的含义有所理解之
前,没有理由为自己的音乐才能感到灰心丧气。关于
“音乐才能”是由什么组成的,流传着许多奇怪的看法。
人们常说,“他或她看了一次演出,回家后就能在钢琴
上把所有的曲调弹出来”,以此证实某人肯定有音乐才
能。单凭这个事实的确说明这人有一定的音乐才能,但
这并不表明他具有我们将要在这里讨论的那种对音乐的
敏感性。善于模仿的表演者还不是演员,而音乐的模仿
者也不一定是音乐才能很强的人。另一种看法力图以具
有绝对音高的听觉作为音乐才能的标志。当你听到a1时
能把它辨别出来,有时是有用处的,但当然不能单凭这
一点就说你有音乐才能。这只能说明你有那么一点音乐
辨别能力,与我们这里所要讨论的对音乐的真正理解关
系不大。

月夜听琴 发表于 2010-2-3 11:57:59

不过,对具有高度潜在的理解力的聆听者有一个最
起码的要求:当他听到一支旋律时必须能够把它辨认出
来。如果有“音盲”这种事情,那就意味着无辨认曲调
的能力。我对这种人表示同情,可是爱莫能助,正象色
盲无助于画家的命运一样(舒曼不同意这种观点,作为
与音乐爱好者进行实际接触的结果,他宣称他在帮助原
来被认为是“音盲”的人辨别旋律素材方面取得了良好
的成绩----原注)。不过你要是有把握出认一支特定的
旋律----不是唱这支旋律,而是当有人弹奏它的时候能
辨认出来,即使在间隔几分钟之后并在弹奏几支不同的
旋律之后也能辨认——你就掌握了深入理解音乐的钥匙。

    只能听到存在于不同时刻的音乐还不够,还必须能
够把在任何特定时刻听到的音乐与在不久前刚听到的和
即将要听到的音乐联系起来。换句话说,音乐是一种寓
于时间中的艺术。从这个意义上说它像一本小说,只是
小说里描述的事情比较容易记住,这一方面是由于它叙
述了实际发生的事情,另一方面是由于人们可以回过头
来重新回忆这些情节。音乐所描述的“事情”从本质上
说是比较抽象的,要像读小说那样把它们在自己的想像
中聚集在一起并不那么容易。因此你必须能够辨认一支
曲调。因为在音乐中取代情节地位的一般是旋律。旋律
通常是聆听者的向导。如果你一开始就不能辨认一支旋
律,后来又不能自始至终追随它的行踪,我觉得你就没
有必要再听下去了。你只不过是模糊地感觉到音乐的存
在而已。可是能够辨认一支曲调意味着你知道自己正在
听的乐曲是该曲的哪个部分并很有可能知道此后你将听
到什么。这是以更明智的方法理解音乐的唯一的必要条
件。

月夜听琴 发表于 2010-2-3 11:58:13

某些思想流派倾向于强调聆听者实际的音乐体验。
他们的意思是说,用一个手指在钢琴上弹《老黑奴》,
也比读十几本书更接近于理解音乐的神秘性。当然,用
手指啄一下钢琴,甚至具备中等的钢琴弹奏水平都不会
有什么害处。不过作为音乐的入门我对此表示怀疑,因
为许多钢琴家尽管花了一辈子时间去弹奏一些巨作,总
的说来他们对音乐的理解也仍然是很肤浅的。至于那些
音乐普及工作者,他们一开始就用一些天花乱坠的故事
和描述性的标题来解释音乐,又在名作的主题上加些打
油诗做为结束----这种“解决”聆听者问题的办法根本
不值一提。

    没有一个作曲家相信在更好地理解音乐方面有什么
捷径可走。对聆听者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指出音乐
中实际上存在着什么,并合理地解释其原因何在。其它
的都必须由聆听者去做了。
倾听音乐
    我们每个人都根据自己不同的欣赏能力倾听音乐。
不过为了便于分析起见,如果我仍把倾听音乐的全过程
分成几个组成部分,那就比较清楚了。从某种意义上说,
我们全是在三种不同的阶段上倾听音乐的。由于缺乏恰
当的术语,不妨把这三个阶段称为:(1)美感阶段,
(2)表达阶段; (3 )纯音乐阶段。把欣赏过程机械
地分为这几种假设的阶段,唯一好处是可以对倾听的方
式有个比较清楚的概念。

月夜听琴 发表于 2010-2-3 11:58:41

倾听音乐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纯粹为了对音响的乐
趣而倾听,这就是美感阶段。在这个阶段听音乐,不需
要任何方式的思考,我们在干别的事情时,把收音机打
开,便心不在焉地沉浸在音响中了。这时单凭音乐的感
染力就可以把我们带到一种无意识的然而又是有魅力的
心境中去了。

    你此刻可能正坐在屋里看这本书。设想钢琴上奏出
了一个音,这个音是足可以立即改变房间的气氛——证
明音乐的音响成分是一种强大的和神秘的力量,谁嘲笑
或小看这点,谁就会显得很愚蠢。

    令人惊讶的是,不少自从为是合格的音乐爱好者在
这个阶段养成了不良的听音乐的习惯。他们去听音乐会
是为了忘掉自己,把音乐作为一种安慰或解脱。他们进
入了一个理想世界,在这个理想世界中人们无需思考日
常生活中的现实。当然他们也没有思考音乐。音乐允许
他们离开了音乐,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幻想的境界,这种
幻想是由音乐引起的,是关于音乐的,可是他们又不怎
么倾听音乐。

    是的,音乐音响的感染力是一种强大的和原始的力
量,但你不应让它在你的兴趣中占据不恰当的位置,美
感阶段在音乐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但这并不是全部
问题的所在。

月夜听琴 发表于 2010-2-3 11:58:57

关于美感阶段无需扯得太远。音乐的感染力对每个
正常的人来说都是不言而喻的。然而还存在着对不同作
曲家使用的不同音响素材更为敏感的问题。因为并不是
所有的作曲家都用同一种方法使用音响素材的。不要以
为音乐的价值相当于它诉诸美感的程度,也不要以为最
好听的音乐是由最伟大的作曲家写的。如果确实如此的
话,拉威尔就应该是比贝多芬更伟大的创作家了。问题
在于作曲家使用音响要素的方式因人而异,他对音响的
使用方式形成了他的风格的一个组成部分,这一点在聆
听音乐时是必须加以考虑的。所以,读者可以看到,即
使在聆听音乐的这个初级阶段,也值得采取更有意识的
聆听方式。

    倾听音乐的第二个阶段即我所说的表达阶段。在这
里我们马上会碰到引起争论的问题。作曲家倾向于回避
讨论有关音乐所表现的内容,斯特拉文斯基自己不是宣
称过他的作品是有它本身的生命的“物体”,“东西”,
而且除了它本身的纯音乐存在之外一没有任何其它意义
了吗?他的这种不妥协的态度可能是基于这样一种事实:
有那么多的人都试图对那么多的作品加以各种不同的解
释。天知道要想用自己的解释准确地、明确地、最终地
说清楚一首音乐作品的涵义何在从而使每个人都感到满
意该有多么困难。但不应该导致另一个极端,即否认音
乐有“表达”的权利。

    我自己认为,所有的音乐都有表达能力,有的强一
些,有的弱一些,所有的音符后面都具有某种涵义,而
这种涵义毕竟构成了作品的内容。全部问题可以用下面
的问答式简单地加以说明:“音乐有涵义吗?”我的回
答是:“有的”。“你能用言语把这种涵义说清楚吗?”
我的回 答是:“不能”。这就是症结所在。

    那些头脑简单的人对第二个问题的回答永远不会感
到满意。他们总是希望音乐具有一种涵义,这种涵义愈
具体,他们就愈喜爱它。愈能使他们想起一列火车、一
场风暴、一次葬礼或任何其它比较熟悉的概念的乐曲,
他们就愈觉得富有表现力。这种对音乐具有涵义的流行
概念----通常是由普通的音乐评论员激发和唆使的----
应该随时随地给以纠正。有一次一位胆小的女士向我供
认,她担心自己的音乐欣赏力有严重的缺陷,因为她不
能把音乐与某种明确的东西联系起来。这当然是把整个
问题引向倒退了。

月夜听琴 发表于 2010-2-3 11:59:21

不过,问题还是存在的。那些明智的音乐爱好者在
要求任何一首作品都具有明确的涵义方面要走多远呢?
我说,充其量不过是一种一般的概念。在不同的时刻,
音乐表达了安详或洋溢的情感、懊悔或胜利、愤怒或喜
悦的情绪。它以无数细微的差别和变化表达其中的每一
种情绪以及许多别的情绪,它甚至可以表达一种任何语
言中都找不到适当的言词的涵义。在这种情况下,音乐
家喜欢说音乐只有纯音乐的涵义。他们有时甚至更进一
步说所有的音乐都只有纯音乐的涵义。他们的真正的意
思是说,找不到恰当的言词来表达音乐的涵义,并且即
使能够找到,也没有必要去找。

    不过不管专业音乐工作者怎么讲,大多数初学音乐
的人还是要制订明确的言词来说明他们对音乐的反应。
因此他仍总是觉得“理解”柴科夫斯基要比“理解”贝
多芬容易些。首先,为柴科夫斯基的一首乐曲制订内容
明确的涵义要比为贝多芬的这样做容易些,容易得多。
尤其是,就这位俄国作曲家来说,每当你回到他的一首
乐曲上去的时候,它几乎总是向你述说着同一件事情;
而你要想说清贝多芬在讲什么却经常是很困难的。任何
音乐家都会告诉你,这就是为什么说贝多芬是更伟大的
作曲家的缘故。因为每次都向你述说同样内情的乐曲很
快会变成枯燥的乐曲;而每听一次都能有细微不同涵义
的乐曲则具有更强的生命力。

月夜听琴 发表于 2010-2-3 11:59:40

如果可能的话,你不妨听一下巴赫《平均律钢琴曲
集》中的四十八个赋格主题。一个主题接一个主题地听。
很快你就会意识到每一个主题都反映着一种不同的情
绪。你还会很快地意识到,主题愈是动听,就愈难找到
能使你完全满意的言词来描述它。是的,你当然知道它
是快活的还是悲哀的。换言之,围绕着这个主题可以在
自己的头脑中构成一幅感情的框框。现在进一步研究一
下悲哀的主题,尽力抓住它的确切的悲哀的性质。是悲
观主义的悲哀还是听天由命的悲哀;是致命的悲哀还是
带微笑的悲哀?

    让我们假定你现在很幸运,你能用许多话把自己选
择的主题的确切涵义描述得使自己满意,但是这并不保
证使别人满意,别人也不必要满意。重要的是每个人都
能使自己感觉到一个主题或整首乐曲所表达的特性。如
果那是一首艺术巨作,每当你再听它的时候,本要期望
它都意味着完全相同的事物。

    当然,主题或乐曲不必只表现一种情绪。以《第九
交响曲》的第一主要主题为例,很明显,它是由不同的
成分构成的,叙述的也不只是一件事。然而不管是谁听
它, 都会马上有一种力量的感觉, 一种有力的感觉。这
种感觉并不单纯出于演奏的强大音响。这是主题本身所
固有的力量。这主题的非凡的力量和活力给听众的印象
好像是发生了一项强有力的声明。不过决不要试图把它
归结为 "致命的生命之锤",等等。这就是麻烦开始的地
方。音乐家在激怒中说音乐除了音符本身之外什么也不
是,而非专业音乐工作者则过分焦急地渴望着任何可以
使自己更接近于这首乐曲的涵义的解释。

    读者现在也许会进一步了解我所说的音乐确实能表
达一种涵义,但又不能用很多言词来说明其涵义是什么。

月夜听琴 发表于 2010-2-3 11:59:54

倾听音乐的第三阶段是纯音乐的阶段。音乐除了令
人愉快的音响和所表达的感情外,确实存在于音符和对
音符的处理之中。大多数听众并不能充分意识到这第三
阶段。本书的主要目的就是要使他们进一步在这个水平
上认识音乐。

    另一方面,如果稍有区别的话,专业音乐工作者又
太注意音符了。他们经常陷入下述错误,即全神贯注于
琶者和断奏,从而忘了他们所演奏的乐曲的更深刻的方
面。但从外行的角度来看,提高自己对正在演奏的音符
的理解比克服纯音乐阶段的坏习惯更为重要。

    当一个人在街上稍微注意地聆听“音符”时,他很
可能会提到这支旋律。他听到的是一支美妙的旋律,或
者不是,一般地说,他就不再去想它了。其次他注意到
的很可能是节奏,特别是如果这种节奏令人兴奋的话。
而和声与音色常常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想到它们
的话。至于这音乐是否有某种明确的形式,他好像从来
没有考虑过。

    我们大家都应当更多地在纯音乐阶段感受音乐,这
一点非常重要。毕竟,人们使用的是实际的音乐素材。
明智的聆听者必须准备加强自己对音乐素材及其发展情
况的意识。他必须更有意识地聆听旋律、节奏、和声及
音色。尤其重要的是,为了追随作曲家的思路,必须懂
得一些音乐曲式的原理。聆听这一切要素就是在纯音乐
的阶段欣赏音乐。

    让我再重复一遍,我们是为了听得更清楚才把聆听
音乐机械地分成三种不同的阶段的。实际上,我们从来
不单独在一个阶段上聆听音乐。我们所做的是使各个阶
段相互联系----同时以三种方式聆听。这不需要思考,
凭直觉就会这样做的。

月夜听琴 发表于 2010-2-3 12:00:14

与我们坐在剧院里看到的情况相比较,也许会搞清
楚这种直觉的相互联系。在剧院里,你会注意到那些男
女演员、服装和道具、音响和动作。这一切都会使人感
到剧院是个令人愉快的地方,并构成我们对剧院的反应
中的美感阶段。

    从你对舞台上发生的事情的感觉中可以得出在剧院
中的表达阶段,你被感动得产生怜悯,兴奋或快活的情
绪,这种台词之外的、舞台上的某种令人激动的东西所
产生的总的感情,与在音乐中的表情的性质是相类似的。

    剧情与剧情的发展相当于我们所说的纯音乐阶段。
剧作家在塑造和发展角色方面与作曲家在创作和发展一
个主题方面所采用的手法完全相同。你将根据你对这两
种艺术家在处理素材的手法方面的认识程度成为一个更
明智的聆听者。

    可以明显地看出,常去剧院的人从来不会分别地意
识到这些要素,他同时意识到各个方面。这个道理也适
于聆听音乐。我们同时地、不加思考地在这三个阶段上
聆听。

月夜听琴 发表于 2010-2-3 12:00:33

从某种意义上说,理想的聆听者是同时既能进入音
乐又能超脱音乐的,他一方面品评音乐,一方面欣赏音
乐,希望音乐向这一方面进行,又注视着音乐向另一方
向进行----就像作曲家在创作音乐时那样;因为作曲
家为了谱写自己的乐曲,也必须进出于自己的乐曲,时
而为它所陶醉,时而又能对它进行冷静的批评。在创作
和欣赏音乐时要同时具有主观的和客观的态度。

    所以,读者应当更积极地去聆听。不管你听的是莫
扎特的还是埃林顿公爵的作品,只有当你成为更自觉的、
更有意识的聆听者——不仅在听,而且在听某些事物的
时候----你才能加深对音乐的理解。
音乐的创作过程
    大多数人都想知道物品是怎样制作的。不过,每当
谈到一首乐曲是怎样写成的时候,他们就爽快地承认自
己完全迷惑不解。作曲家是从哪里开始创作的,他怎么
能持续地写下去----也就是说,他如何学会这门手艺的
并从哪里学会的完全被一片不可穿透的黑暗所包围。简
而言之,对大多数人来说,作曲家是个神秘的人物,而
他的创作室则是一座无法接近的象牙塔。

    大多数人希望首先听到的第一个问题是与创作有关
的灵感问题。当他们发现作曲家并不像他们所想象的那
样整天思考这个问题时,他们感到难以相信。外行总是
很难认识到作曲对作曲家来说是多么自然的事,他倾向
于把自己放在作曲家的位置上,从外行的角度来观察所
涉及的问题,包括灵感问题。他忘了对于作曲家作曲就
象履行一种天然的职责,像吃饭和睡觉一样,这是作曲
家生来就应该做的事;而正因为如此,在作曲家看来作
曲就失去了这种特殊的效能。

月夜听琴 发表于 2010-2-3 12:00:51

因此,面对灵感问题,作曲家不是对自己说:“我
现在有灵感吗?”而是说:“我今天想作曲吗?”若是
他想,他就去作曲。这多少有点像你对自己说:“我悃
吗?”如果你觉得悃,你就去睡,如果不悃,就不睡。
假如作曲家不想作曲,他就不作。问题就这么简单。

    当然,你作完曲后,希望每个人 (包括你自己)都
承认这首作品是你在灵感激励下写的。不过实际上这是
最后添上去的。

    有一次有一个人在公开的讲坛上问我是否等待灵感
的到来。我的回答是:“每天都是!”不过这决不是指
消极地等待天赐的灵感。这正是专业工作者与浅薄的涉
猎者的区别所在。专业作曲家可以一天接一天地坐在那
里写出某种类型的乐曲,在某些日子写的无疑会比其它
日子写的好一些,但首先是要有创作能力。因为灵感往
往只是一种副产品。

    第二个引起大多数人兴趣的问题是:“你作曲时用
不用钢琴?”现在流行一种看法,认为用钢琴作曲是不
体面的,从而联想到贝多芬在田野里作曲的情景。只要
稍加思考就会认识到,在今天不用钢琴作曲已不像莫扎
特或或贝多芬时代那么简单了其原因之一是和声学比过
去复杂多了,现在很少有作曲家能够一点也不参考钢琴
的效果就把整首作品写下来。事实上,斯特拉文斯基在
他的《自传》中甚至说过,不用钢琴作曲是错误的,因
为作曲家一刻也离不开“音响材料”。这样说未免走到
了另一个极端,不过,归根结底,如何写法是作曲家个
人的问题。方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真正重要的问题是:“作曲家用什么开始创作;从
哪里开始创作?”回答是:每个作曲家都从乐思开始创
作,要知道,这乐思不是思维的、文字的或超音乐的。
突然间来了一个主题(主题作为乐思的同义词使用)。
作曲家就从这个主题开始,而这主题是天赐的。他不知
道它是从哪里来的——他控制不了它。主题的到来犹如
无意识的书写。因此作曲家经常带着小本子,一旦主题
到来就记下来,他收集乐思。对这种作曲的要素谁也无
能为力。

月夜听琴 发表于 2010-2-3 12:01:06

乐思可能以不同的形式来临。它可能是一支旋律
——只是一支可以哼给自己听的旋律。也可能是以带伴
奏的旋律形式出现在作曲家的脑海中。有时他甚至听不
到旋律,只是设想一种伴奏音型,然后也许能在这个音
型上加上一支旋律。另一种情况是主题可能以纯节奏音
型的形式出现。他听到某种特殊的击鼓声,这就足以使
他动手了。在击鼓声中,他很快就会听到伴奏和旋律。
然而最初想到的只是节奏。另一种类型的作曲家可能以
对位的手法把同时听到的两、三支旋律编织在一起。不
过产生这种主题的灵感比较罕见。

    所有这些都是乐思在作曲家脑海中出现的不同方
式。作曲家有了乐思,并在小本子里记下了若干乐思,
然后对它们进行检查,检查的方式与聆听者看到这些乐
思时可能对它们进行检查的方式相同。他想知道他都有
些什么。他从纯形式美的角度去检查音乐线条。他想看
看这支线条的起伏方式,好像这是画的一条线而不是音
乐线条似的。他甚至企图对它进行修改,就像在作画时
进行修改一样,以便使旋律轮廓的起伏得到改进。

    不过他还想知道这主题的情感意义。如果所有的音
乐都具有表情价值的话,作曲家就必须意识到他的主题
的表情价值。他可能无法用许多话把它说清楚,但他能
感觉到!他凭直觉了解自己的主题是欢乐的还是悲伤的,
是崇高的还是邪恶的。有时甚至连他自己也捣不清它的
确切性质。不过他迟早会凭直觉判断他的主题的情感性
质,因为这正是他要加工的。

月夜听琴 发表于 2010-2-3 12:01:21

要永远记住主题毕竟只是连续的音符。只要通过力
度变化,即响亮和大胆的演奏或柔和和胆怯的演奏,就
可以改变同一串连续的音符所表现的情感。通过改变和
声可以给主题加上新的强烈的情绪;在节奏处理方面变
换手法,则可以把同样的音符变成战斗性的舞曲而不是
催眠曲。每个作曲家在自己头脑里都有一套变换自己的
一连串音符的手法。首先他力图搞清它的本质,此后力
图搞清应该如何处理它——如何在瞬息间改变其性质。

    事实上,大多数作曲家的经验是,主题越是完整,
从不同方面观察它的可能性就越小。如果原来的主题已
经相当长并且相当完整了,那么作曲家就可能很难改变
它,因为它已经存在于固定的形式中了,因此伟大的音
乐作品能够根据本身并不重要的主题被创作出来。我们
不妨这样说,主题越不完整,越不重要,就越容易赋予
它以新的涵义。巴赫的一些最卓越的风琴赋格曲就是根
据相对说比较枯燥的主题构成的。

    目前那种认为只要主题优美音乐就会优美的看法在
许多情况下是站不住脚的。作曲家当然不能单凭这个标
准来判断自己的主题。

月夜听琴 发表于 2010-2-3 12:01:34

作曲家在对自己的主题素材进行一番思索之后,就
必须决定采用哪种音响媒介最合适。它是适用于交响乐
的主题呢,还是由于性质上更亲切因而更适于弦乐重奏
呢?它是是适合于歌曲的抒情主题呢,还是由于它的戏
剧性特性更适于歌剧呢?有时作曲家在弄清楚最恰当的
音响媒介之前,创作已经完成了一半。

    到此为止我是在假定一位抽象的作曲家面对一个抽
象的主题。不过我认为实际上在音乐史中存在着三种不
同类型的作曲家,每一种作曲家都以不太相同的方式构
思音乐。

    最能激发公众想象力的是自然地富有灵感的作曲家
----换句话说,就是舒柏特类型的。当然,所有的作曲
家都富有灵感,但这种作曲家的灵感更为自然。音乐简
直就象泉水似地从他内心涌现出来,他甚至来不及把它
记下来。这种类型的作曲家可以从他多产的作品中辨认。
舒柏特在某些月份每天写一首歌。雨果.沃尔夫也是如此。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人的创作与其说是从一个音
乐主题开始的,不如说是从一首完整的作品开始的。他
们都擅长于写比较短小的作品。即兴创作一首歌曲要比
即兴创作一首交响曲容易得多。要持续在长时间内自然
地获得灵感是很不容易的。就连舒伯特也是在处理短小
的乐曲形式方面更为成功。自然地富有灵感的作曲家只
是一种类型的作曲家,他们有自己的局限性。

月夜听琴 发表于 2010-2-3 12:01:50

贝多芬象征着第二种类型----不妨称为结构型。这
种类型比其它任何类型更便于阐明我的音乐创作过程的
理论,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作曲家确实是从一个音乐主题
开始的。毫无疑问,贝多芬就是这样,因为我们拥有当
时他记录主题的笔记本。从这些笔记本中可以看到他如
何对自己的主题进行加工,不把它们加工到尽善尽美他
决不罢休。贝多芬根本不是舒伯特那种自然地富有灵敏
的作曲家,而是那种从一个主题开始,使它萌芽,然后
在这基础上日以继夜地、不辞辛苦地把它创作成一首音
乐作品的作曲家。贝多芬以后的大多数作曲家都属于这
种类型。

    由于缺乏恰当的名词,我只能把第三种类型的创作
家称为传统主义者,像帕列斯特里那和巴赫之类的作曲
象就属于这一范畴。他们是出生于音乐史中正当某种音
乐体裁的发展即将达到顶点的特定时期的代表性人物。
这种时期的问题在于用大家所熟悉的和公认的体裁作曲,
并超越前人。

    贝多芬和舒伯特则从不同的前提开始。他们俩认真
地要求独创性!舒伯特实际上是单枪匹马地创造了歌曲
的形式;而有了贝多芬之后音乐的面貌全部改观了。巴
赫和帕列斯特里那只是对原有的东西作了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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